元旦前夕,单茶收到了一个今年以来最好的消息。
在省实验当了两年年级第一的姐姐,拿到了顶尖学府的保送名额。
属于姐姐的前途,已经定下了大半。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单茶在短暂的震惊后,下一秒便高兴得蹦起来,一把抱住姐姐,“你好厉害啊!”
顿了顿,她又想起来:“那你现在和蒋子昂的堂哥是校友啦!我记得……我记得他好像叫蒋、蒋一炜!到时候可以让他在学校里照顾你!”
单萱很无奈,“省实验每年能上这两个学校的起码有三十个人。”
考上这学校在省实验倒也不稀奇,校友一抓一大把。
单茶仰着脸,笑眯眯的模样,“反正不管,我姐姐就是最厉害的!”
姐姐聪明勤奋、早慧清醒,在很小的年纪便将她和自己的前途都规划好。
这么多年,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姐姐保送顶级学府,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单茶还是开心得睡不着觉。
姐姐真的好厉害啊,又聪明又漂亮又勤奋。
她只要能学到姐姐的十分之一,就会变成很好很好的人呢!
单茶很开心地发短信告诉了爷爷这件事。
爷爷依旧没有回复她,小姑娘不免有些灰心丧气,对着姐姐偷偷抱怨道:
“是不是爷爷觉得,和你一比,我看起来更不听话,所以他更不想理我了呀。”
听见妹妹这样孩子气的话,单萱忍不住捏捏她的脸颊,“傻子。”
单萱打算趁着元旦三天假期回清宁一趟,也好当面将被保送的好消息告诉爷爷。
她忍不住叮嘱道:“元旦你就别回清宁了,好好在补习班上课,听见了没?”
自己已经从升学的压力中解脱了出来,可妹妹还没有。
单茶乖乖点头。
两姐妹之前就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除了春节几天,单茶要等到高考结束,再回清宁见爷爷。
毕竟,爷爷对小孙女的所有恼火,都可以被名校的一纸录取通知书抵消。
不过单茶还是有些担心姐姐的此次清宁之行,她轻声道:“姐姐,征地的事情,怎么办?”
单家在清宁有一处没人住的老宅子,房子破败不堪,也根本没人住,但这块地前段时间被市住建局纳入了征地范围。
可以预见,在不久之后,单家会流进一笔数目不菲的征地补偿款。
单茶原本不知道这件事,可继母徐梦云就是带高三年级的老师。
那天她去老师办公室交表格,听见徐梦云和办公室里的另外一个女老师聊天——
“我老公他们老家要征地,补偿款算下来得有……这个数吧。”
“唷,这么多呢。”
“是啊,谁能想到他们家那种破落户还能这个发财命。”
“那是不是加上这笔钱,刚好够你们二套房的首付了?滨江华府上星期不是刚开盘吗?我认识熟人,要不要帮你留一套?”
“先别说这个了,这钱还不知道怎么分呢。他们家老头子最喜欢的是那两个拖油瓶孙女,我们家赟赟都三岁了,老头子也没正经来看过几回。”
“还有这样的啊?放着孙子不管,专管两个孙女?难不成这拆迁款还要给两个孙女不成?”
“说不定呢,”办公室里传来徐梦云“嗤嗤”的冷笑声,“你见过哪家的爷爷对孙女这么好的?”
说到这里,徐梦云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古怪的笑,“说起来,这俩姐妹一是老头子从小养到大的……你说他对她们这样好,古不古怪。”
最终单茶没有推门进去。
她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没再听见更多的信息,便回来了。
放学之后,单茶将这件事告诉了姐姐。
最近一个多月来发生的很多奇怪事情也终于有了答案。
比如说,从来没给过她生活费的单父,半个月前突然来学校看她,还给她塞了几千块钱。
比如说,之前在学校里对单茶视而不见的徐梦云、甚至故意私下授意同事孤立针对单茶的徐梦云,竟然也开始会在课间休息遇见她时,温柔地叫住她,让她们姐妹俩有空回家吃饭。
单茶之前好奇他们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笔征地补偿款。
也许是想施舍给她们姐妹俩一点小恩小惠,也许是想要她们姐妹俩心甘情愿地留在省城,而不是回清宁去争那笔征地补偿款。
单茶拉着姐姐的手,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全倒了出来:“那笔钱本来就是爷爷的,他想给谁我都没意见。所以……我们还是别和他们争了,让爷爷自己做决定吧。”
“他们”,指的自然是单父、继母和他们刚出生的儿子一家三口。
这笔钱,爷爷愿意给谁单茶都没意见。
但她绝不想爷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单萱看妹妹一眼,故意逗她:“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出国读书了,你说要不要争?”
单茶一愣,但还是摇摇头,认真道:“还是不要。以后可以等我工作了自己攒钱去读书,而且我听蒋子昂说,他的堂哥去美国读博士,不但不花钱,每个月还有工资拿呢!所以不用花爷爷的钱,我也可以靠自己实现梦想的。”
单萱揉揉她的脑袋,无奈道:“小傻子。”
***
很快便是元旦假期,单茶留在省城继续补课,备战高考。
而单萱则独自返回清宁陪爷爷过元旦。
当然,说“独自”并不确切。
和她一起的,还有晏随。
单萱是私底下找到晏随,告诉他:“爷爷想单独和你见一面,这件事不要告诉茶茶。”
晏随那样的人,竟然也会紧张。
从来都是一副懒洋洋漫不经心模样的晏随,竟十分罕见地局促起来,“我……应该准备什么?”
单萱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爷爷只是说想和你见一面,我也不知道他见你是做什么。”
当然,这事自然是瞒着单茶的。
单萱和晏随两人都觉得两人一同回清宁有些奇怪,于是便十分默契地一前一后去了清宁。
晏随比单萱晚一天到清宁。
而当他按照先前约定的时间,等在单家的单元楼下,看见下楼来接他的单萱脸色苍白清瘦、和回去前截然不同时,晏随突然就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回清宁的时候,是晏随和单萱一起。
两人一路上静默无言。
单茶成绩那么好,明明考了全省第五十二名,明明是十三中那一届最出色的学生,明明没有因为“早恋”影响半点学习。
可一向疼爱小孙女的单爷爷,却突然那样决然地要将小孙女赶去省城。
他们起先都觉得老人家年纪大了,性子执拗,执拗得可怕。
可谁知道,原来一切不合理的事情背后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最终还是晏随先开口道:“……我觉得应该告诉她。”
单萱看他一眼,然后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不行,她还要高考。”
像晏随这样的世家子弟,自然不会明白升学考试对于她、对于茶茶究竟有多重要的意义。
这是改变她们这种普通人未来人生的一道分水岭。
一旦错过这个关口,哪怕日后有机会弥补,也需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单萱不可能让妹妹临了绊倒在这个关头。
晏随感觉喉头发涩,他看着单萱,说得艰难:
“那你想过,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会是什么后果吗?她将来知道真相,心里会是什么感受吗?”
单萱镇定反驳道:“现在离高考还有半年不到,只是瞒她半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