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还有一周的时候,单萱几乎已经放弃了让妹妹正常参加高考的想法。
整整一个星期,单茶都待在酒店房间里,吃很少的东西,几乎不睡觉。
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小姑娘都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单萱没有办法,能劝的话她都已经说尽了。
是茶茶自己不愿意走出来。
当然,单萱并没有觉得这是世界末日。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如果妹妹注定没办法振作起来的话,那就只能复读了。
中午的时候,单萱接到了于阿姨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于雁安声音温柔:“萱萱,你梁阿姨来家里了,说好久没见到你,你中午回来吃个饭吧。”
这通电话让单萱意识到,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霍家了。
现在于阿姨都打了电话过来,单萱自然是要回去一趟的。
临走之前,她叮嘱霍舟:“你看好她。”
霍少爷瘫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懒洋洋道:“知道了知道了。”
单萱轻轻踢了他一脚,“你能不能专心点?我也就出去两个小时。”
霍少爷摆烂摆得很彻底,“窗户打不开,房间里带尖儿的东西全被你收起来了……还要我怎么专心看着她?”
已经一个星期了,按照霍少爷的脾气,卧室里的如果是他家小孩的话,他早就上手揍了,怎么可能还轻言细语地哄?
单萱看他一眼,也发不出脾气来。
毕竟这人向来懒散,可为了她家的事,已经忙前忙后快一个月了。
单萱离开十分钟后,于雁安便上楼来了。
霍舟去开的门。
其实霍舟也摸不准他妈来是要干什么。
之前春节的时候于雁安见过单茶一次,当时她还误以为单茶是他新交的小女朋友。
霍舟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再将他妈糊弄过去。
好在一见到他,于雁安便道:“你出去待一会儿,我和小姑娘有几句话要单独说。”
霍舟说:“人家家里刚出了事,你要说什么啊?别刺激到人家好不好?”
于雁安瞪他一眼,“在你心里你妈就是这样的人?你赶紧出去吧,我心里有分寸。”
霍舟无法,只能拿了手机,灰溜溜地去楼下的lobby消磨时间。
***
单茶坐在卧室的床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保持这样的姿势有多久了,更不知道今夕何夕。
她的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的,全都是这十八年来和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
单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初爷爷故意赶她来省城的时候,她还曾怀疑过,爷爷是因为有了新出生的孙子,所以不要她这个“赔钱货”孙女了。
如今再想来,单茶为自己当时的天真和任性深深愧疚。
爷爷明明对她这么好,爷爷明明将一切都给了她。
可那时的她居然怀疑爷爷对她的爱。
如果她不是那么自私,如果当初不管爷爷怎么对她、她都坚决不离开清宁,那今天的她,是不是会少很多遗憾?
可单茶也不知道,因为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卧室的房门被推开,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的单茶却依旧无知无觉,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看着面色憔悴、瘦骨伶仃的小姑娘,于雁安不由得一阵心疼。
她坐到床边,然后轻声道:“我是念念的妈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一声惊雷般在单茶耳边响起。
她抬头,然后便看见了于雁安。
哪怕之前只见过一面,可单茶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于雁安的脸。
这是念念的妈妈,她第一眼见到这个阿姨,便有想要流泪的强烈冲动,想要抱住她的手臂,想要蹭到她的怀里去撒娇。
此刻在这样的情境下见到于雁安,单茶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她愣愣地望着于雁安,这个和气漂亮的长辈。
于雁安开门见山道:“你用了我女儿的心脏,才能活到现在,你知道吗?”
单茶望着眼前的阿姨,缓慢地点头。
所有人隐瞒这么久,可其实于阿姨已经知道了,继承了念念心脏的人,并不是姐姐,而是她?
于雁安继续道:“那你就应该清楚,你没有资格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
“我女儿死的时候,才十三岁。我是亲眼看着她进手术室的。那么小的一个人,浑身都是血的躺在手术床上,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有多痛吗?我是当妈的,我当时恨不得跟着我女儿一起去死,我的痛,不会比你现在的痛少半分,你知道吗?”
“后来医生宣布死亡的时候,我和她爸爸决定把她的器官捐出去。你以为我们不想要我女儿完完整整地离开这个世界吗?可是,我和她爸爸想,那些健康的器官,说不定可以帮到需要的人。”
“更重要的是,这样做会让我觉得,我的女儿没有离开,她身体的一部分还在这个世界上延续。”
“捐出去的眼角膜可以继续替她看这个世界,捐出去的心脏可以为陌生人的身体泵血、维持生命。我和念念爸爸不是圣人,我们捐出念念的器官,是希望其他人帮我们的女儿继续活下去。”
单茶曾从姐姐口中听过许多次她对于阿姨的描述。
在姐姐口中,于阿姨永远是漂亮和气温温柔柔的,平日里甚至不会对人高声说话。
可现在,她对着单茶语气严厉,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失望:
“……可是你呢?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现在跟个废人一样,整天坐在房间里,有什么用?你爷爷能看到吗?你爷爷会回来吗?”
“你问问你自己,你对得起我女儿给你的心脏吗?”
最后的最后,于雁安说道——
“念念还活着的时候,一直说想去帕米尔高原看拜火教遗址,想去安第斯山脉看乌尤尼盐沼还想去洪都拉斯大蓝洞潜水。那么小的一个人,心就已经那么野了。
我当时总是说,等她长大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谁知道呢,她没能长大。”
“都是我的错,我以前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子,可以随便搪塞,总觉得我还可以给她当很多年的妈妈。”
“我本来以为,你可以代替她实现这些愿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