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枪打中了穆霜白小腿的小动脉,差点造成失血性休克。幸亏没伤到骨头,治疗也还算及时,所以在医院抢救了几小时之后,穆处长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伤口的管子刚拔掉,他惦记着詹森的审讯,不顾静养的医嘱,柱了根拐杖便迫不及待地赶回76号。
十几天功夫,酷刑之下,詹森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穆霜白皱着眉头看着刑架上昏迷不醒的人,扭头问李世逡“他说了什么?”
“除了承认是自己开的枪之外,什么都不肯说,更别提问出同伙和指使的人了。”
“再审下去人就不行了,你还有招么?”
“当然,还有大招。”李处长阴恻恻一笑,“来人,把他的搭档押进来!”
军统给特工安排的生死搭档都是一男一女,穆霜白瞬间明白了李世逡所谓的“大招”,惨无人道的招。
当审讯室里的几个兄弟把那女人按在桌上动手扒衣服的时候,见李世逡逼着詹森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时候,穆霜白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他强撑着让自己面无表情地看下去,却不经意间发现女人一边挣扎着,一边扭头和詹森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
他还没闹明白那个眼神的意思,詹森已开口叫了起来,嗓音沙哑“放开她!我说!”
李世逡立马叫人住了手,得意地看了看穆霜白“我的大招如何?”
一阵寒意莫名爬上穆处长的脊背,他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止,可詹森的语速飞快“指使我们杀季昀青的人,是季鸣鸿!”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李世逡的视线缓慢地转向穆霜白,眼里第一次有了怜悯的神色——聪明如你,被人摆了一道的滋味不好受吧?
李世逡扯着詹森的头发追问“说清楚点,他怎么指使你们的?”
“季鸣鸿一直都是军统的人,他心里清楚他的好兄弟其实并不相信他真心为汪伪政府做事。在知道穆处长想借我们的手试探他之后,干脆安排我们去杀季昀青,好立下一件大功。”詹森喘着气道。
编,你可真能编!穆霜白觉得自己掌心握着一层冷汗。军统的人可真够狠,把锄奸行动贯彻到底,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默默地转身离开审讯室。行动处处长办公室里,老顾和薛远烟正等着他的消息,见他回来,灰狼赶紧上前扶住他“李处长审得怎么样了?”
穆霜白似乎全然没听到,在办公室里一瘸一拐地来回踱了两圈步,把房里的qiè • tīng • qì统统贴上了胶布后,突然抬手一指薛远烟“我们行动处有权参与审讯,明天,你去审他们,想个法子,灭口吧。”他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生怕情报处的人就在qiè • tīng • qì那头候着。
即便是一向淡定的老顾,听到这话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和薛远烟对视了一眼,问道“他招了?”
“招了!全招了!”穆霜白还没来得及回答,李世逡风风火火地穿过走廊闯进门来,手里举着一张纸,兴高采烈地朝他们甩了甩,“四个同伙都招出来了!”
“人怎么样?”
“之前一直拿药吊着,刚刚一招出来,就断了气。”
本来伤口就还没愈合,一听这话,穆霜白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李世逡那明亮的笑容像是一把刀,在他的身上一下接一下地划着,钻心剜骨。
詹森是想干嘛,哪怕出卖自己的同伴也要拖季鸣鸿下水?!
正处在兴头上的李处长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笑眯眯地对房里三个人道“你们安排一下,明天抓人,先别动季鸣鸿,把那四个杂鱼抓来,找到证据再说。”说完他哼着小曲心情极好地走了。
耐着性子听完的穆霜白差点把自己的后槽牙咬碎,老顾走到他身旁,轻轻托住了他的胳膊,把人拉到办公室外,贴着他的耳朵道“按你之前吩咐过的,我隔几天会找乔亦梁买军统的情报。两天前他告诉我,季昀青出事后,唐站长下过死命令,不管上级指示如何,不论代价,季鸣鸿此人,不能留。”
“可是为什么?”穆处长愤懑不平,“他就一普通大少爷,就算违令不遵,也不至于让唐宁盯着他不放啊?”
“据说上海滩民不聊生,全出自季长官之手。若不是他,百姓不会过得这么苦。”薛远烟插进来解释,“处座,我知道你不喜欢,但你还是该看看报纸上的经济版面了。”
“霜白,抓人的事情交给我们。我们会尽量拖延时间,你得想办法找到季长官,商量个对策出来。”老顾忍笑拍了拍苦着一张脸的穆霜白,拉起薛远烟离开了。
为了让日本人信服,那晚穆霜白和季鸣鸿说好假戏真做之后,即便有公事,两人还是变着法子躲着对方,大半个月来连面都没见上一回。这会儿说要找人,穆霜白可犯了难。
一连几天,他以养伤为由基本不在76号出现,实则是蹲点找季鸣鸿去了。可他把大少爷可能会去的地方统统蹲了一遍,就差直接杀去季公馆,竟连季鸣鸿的人影都没瞧见。眼瞅着在李世逡灵通的情报网和老顾薛远烟的全力阻挠下,落网的军统特工依旧越来越多,一个两个还咬死季鸣鸿不松口,穆霜白明白形势已经很严峻了,再不找到人,军统玩完事小,老季没命事大。
于是这天晚上,穆处长裹着棉被下定了决心,就算拖着伤腿跑遍整个上海,把鞋底磨穿,他也得在明天一天之内见季鸣鸿一面,一面便足以挽救危局。
与此同时,李世逡也正在76号挑灯夜战,他手上已有充足的证据可以逮捕季鸣鸿了。虽然这几天老顾和薛远烟的行动他没挑出什么刺,但行动处说到底都是穆处长的人,李世逡总觉得放心不下,便紧急召开会议,派心腹小艾带上一队情报处的兄弟,准备天一亮就全城搜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