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宫门前,宫中内侍们纷纷行动起来,谢仙卿监国不在皇帝主持朝事的大明宫,而是按照惯例启用他的大本营东宫。
虽然太子早已出宫建府,但并不代表他在宫中的影响力被削弱,他在宫内有一套完整的东宫制度体系。监国期间东宫官署甚至能代替三书省,直接下达发放文件。
当初陈皎被陛下贬斥惩戒,便是东宫的人出力救了她。太子现下如此安排,便相当于将陈皎安排进了东宫体系中。
五更至宫门开,群臣排队有序缓缓踏进大殿。太子独坐东宫上首,面前摆放着案桌和奏章。
陈皎端站在他侧身旁,心情激动。这可是太子啊!换做现代就是未来的最高领导人。她站在对方身边,地位可想而知。
臣子们依次进入大殿,然后按自己的位置顺序站定。昨日陈皎已经被她爹科普一通规矩。
当朝不似前朝严苛,但朝堂之上也是肃静之地,寻常事情自然会被严厉禁止。比如在朝堂上咳嗽、跑步、私下交头接耳这种都是不被允许的,一旦被发现会被拎出来处理。
上朝时甚至有专门的纠察御史,站在一旁看管群臣,检查记录大家的礼仪。
内侍负责点名,如果有倒霉蛋迟到那就完蛋了,迟到一天要挨二十板子,往后还会叠加,次数多了直接贬官。
不过这也分人,如果是普通官员肯定照罚不误,但要是如右相等人,大约便会通融一二。
陈皎暗暗坚定要当宠臣的信念,居高临下时看见了很多面孔。有同是太子党的熟悉同事,也有陌生的朝臣。意外的是,她在队列前方看见了五皇子。
舅父涉嫌谋逆一事令他元气大伤,自己皇子身份和官职却没有被夺去,同样有上朝的资格。
五皇子失去舅父和兵权的支持,日后恐怕与大位无缘了。大家都认为他会郁郁不得志,闭门不出聊此余生。没想到对方消沉数月后,又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回到朝堂。
太子也没有管他。
陈皎没忘记当初便是五皇子进谗言,在皇帝面前提起自己,才害她多了后面的是非。
礼尚往来,陈皎后来也跟祖父密谋,帮助太子在十二卫中安插内应一举掰倒五皇子。
陈姣居高临下看着五皇子,便刚好对上对方望来的眼。
不比数月前的意气风发,此时的五皇子身体瘦削,身着蟒袍都有些空。他跟陈皎这个死对头短暂对视后,他居然还能勾唇,对对方微笑。
那双漆黑阴沉的瞳孔中,倒映出陈皎的身影。
陈皎神情不变,淡淡转过眼,心下却一沉。她总感觉对方已经知道威武侯谋逆一案有她的手笔了。
这五皇子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经此一事后性格越发阴沉孤僻。陈皎心中警惕,不敢轻视对方。
客观来讲,五皇子虽然手段不比太子,却依然有自己过人之处,比如忍常人之不能忍。这种人往往睚眦必报,报复心极强。
当初她不过是为了太子跟五皇子顶了几句,对方便记在心里伺机报复。若不是太子在宫中的人及时保下陈皎,那日三十板子不掺水地打下去,她必定要去半条命不止。
上次陈皎只是言语不敬,五皇子便如此狠毒,如果对方得知她在威武侯谋逆案中做的事,手段估计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皎心思沉沉,神情肃穆,便少了方才因为初初上朝的兴奋,看起来十分镇定。
底下的大臣见此,不由感叹陈世子平日跳脱,关键时刻却心性沉稳,倒是个有成算的。
“启奏。”随着张公公上前一道声音,宣布拉开今日朝事的序幕。
有人上前,道:“启禀殿下……”
今日朝堂热闹得很。
五皇子等人脸色阴沉,太子党们春风得意。
陛下因为厌恶太子殿下,这几年做事越发不讲究,拿捏太子党卡着事情不给批准通过已成常态,比如周侍郎治水需要的百万银两,到现在还在为这笔钱牵扯。
太子监国时期,重要事情需另请折子上报行宫的皇帝,但许多事情储君一人便能做主。每日的奏章也都是上报东宫,由太子决策。太子党自然底气十足。
坐于上首的太子倒是面色淡淡,十分沉稳。他自身优秀母族强势,十几岁时便开始监国,只不过最近几年皇帝对他不满打压,才造成了一种他式微的错觉。
陈皎站在谢仙卿身旁,相当于大殿最高处,能一览无余地看见所有人。底下诸位大臣的眉眼官司,以及他们站久了踮脚这些小动作,陈皎都瞧得清清楚楚。
今日讨论最激烈的,却是前几日使得谢仙卿大发雷霆的汴州税款一案。
几年前陛下大兴土木修建皇陵,国库空缺,节度使为替陛下筹款,对当地数十名豪绅承诺一干好处,提前收走八年税款上交朝廷。
一年前他调任进京入职十二卫,在威武侯手下做事,在五皇子一事中被牵扯落马。
他拍拍屁股走人,新任汴州节度使却没地方收税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笔帐。恰逢周侍郎来汴州治理水患,需要数十万白银。
这笔钱国库批了一半,另一半则需要他自己想法。周侍郎想得很好,现任节度使和他同是太子党,他便准备让汴州当地出这笔钱,毕竟治水对当地百姓百利而无一害,早建成早好。
结果他来了才发现,上任节度使这孙子把钱都收完了,以至于繁华富饶的汴州当地也没钱了!
周侍郎这次来汴州身上背了任务,皇帝虎视眈眈,一年内不能治理好水患他必遭殃。
他也是个狠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也效仿上任汴州节度使,提前收未来十二年的税。
周侍郎这么做,最先急的不是当地豪绅百姓,而是现任汴州节度使。
节度使手握兵权镇守一方,负责抵御外敌。他养兵也要钱,现在周侍郎他们这么一搞,他未来十二年失了一大笔税款,还搞个屁啊!
汴州节度使直接一纸诉状告到朝廷,要求惩治周侍郎,否则他就不干了!
其实要负最大责任的是上任节度使,但人家都死了,总不能拉出来鞭尸吧。
何况大家都清楚,上任节度使是为陛下做事,收的那笔钱大头都给了陛下,继续论下去就要查到当朝天子头上了。
今日朝堂上,大家争论的依旧是此事。
太子党中有人觉得节度使胆子太大了,一言不合威胁朝廷辞官,那就别让他干了。
五皇子等人以及少数太子党认为应当惩治周侍郎,不能同意他提前收税的做法。提前收税本就不可取,相当于剥削百姓利益,做这种事的就不是好官。
保皇党则断言上任汴州节度使和那几十名被提前收税的豪绅有勾结,对他们承诺的税款好处过多,对方已经遭罪伏法,这笔钱朝廷没必要认。
如果不认那笔八年欠款,周侍郎收走的便只是未来五年税款,现任节度使也能够容忍这笔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