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魏玘而言,这确实是难耐的惩罚。
他欲壑难填、只知索求,自与阿萝的交吻之中,汲取刹那的餍足,催生不休的渴望。不允他同她亲昵,无异于油煎火燎。
纵然如此,他仍愿用漫长的苦楚,换取须臾的甘甜。
他想她太多、太久,如今终于与她和解,哪怕亲昵但存一瞬,也足以盖过往昔的别愁。
只是,阿萝的想法显然与魏玘不同。
她拧动身子,挣开他怀抱,向后挪撤几寸,与人拉开距离。
魏玘见状,还当自己言辞过火、惹她愠恼,正要退让,却对上她水似的杏眼。
阿萝望着他,认真道:“我不会厌烦。”
魏玘一怔,还未回神,便觉她纤臂攀来,如柳条一般,将他脖颈缠住。
少女声音轻柔,字句脉脉含情,拂向他耳畔:“我瞧见你就开心,时刻盼望你顺意,更想日日抱你、夜夜吻你。”
“但你得更温柔些。”她顿了顿,“别叫我吃不住。”
魏玘听罢,默然无话。
阿萝不知他心绪,凝眸打量他,只见他目光如锁、凝瞩不转——那双漆幽的凤眸里,倏而蹿出一丛猛火,烈烈地炙烤着她。
没由来地,她有些脸烫,心跳也快了不少。
“你这样看着我作什么?”
魏玘仍不答,只盯她,眸光炽盛。
沉默之间,屋内归于静谧。清风卷来,掀起微濡的暑意,将感官无限放大。
阿萝分明地发觉,搂在腰间的力道正越收越紧。
她不解,忖了片刻,才试探道:“子玉,你是不想与我那样吗?”
“难道……你会厌烦我?”
听见这话,魏玘拧蹙眉关。他抬目,上下扫览阿萝,看出她当真困惑、并非故意气人,不禁眯起凤眸,神色越发复杂。
两道视线交错,一个纯稚无辜,一个含冤受屈。
半晌,终是魏玘败下阵来,赌气似地,将娇小的少女扣入怀中。
“我怎会厌烦你?”他叹息道。
所谓的厌烦,是他怕自己纠缠太紧,特意退让几分,岂料被阿萝反咬一口。
咬便咬了,她又偏要苛待他,虽然允他亲昵,却要他温柔,迫使他忍下汹涌的爱意,将奔流的江水匀为潺湲的清溪,一点一滴地灌溉给她。
“你只读出我一半的心意,还到我这里来讨便宜。”
——话里的委屈劲儿分外熟悉。
阿萝听着,忽然回忆起某个相似的月夜。
那时,二人身处台山书院,他一壁控诉她太过心狠、对他锱铢必较,一壁又将她囚于臂弯、用滚烫的唇封缄她言语。
想到这里,她嘟囔道:“你总是如此。”
“嘴上不饶人,推我那样远;身子却老实,贴我这样近。”
魏玘听出她言外之意,多少生出些愧赧,便埋首,向她雪颈轻啄一下。
“好阿萝,我错了。”
他又道:“你想我嘴上近些,还是身子远些?只管说与我听,都依你。”
阿萝闻言转眸,看向案间药囊,记起此行目的。
她垂腕,轻轻拍他手背,道:“我想你乖乖撒手,规规矩矩地坐着,容我为你上药。”
在都尉府时,她看见云青欲雨,担心暑气湿热、不利于魏玘养伤,这才揣着药囊、急匆匆赶来传舍,有心为他更换敷药。
“还有,关于你咯血一事……”
“良医作何诊治,你要如实交代,不得有所隐瞒。”
……
阿萝离开后,魏玘独坐案前。
传舍僻静,四下寂然无声。除他之外,再无旁人踪影。
可他仍能闻到那股暗香——芳馨如兰,比湖光清浅,像净透的一抹水痕,掺杂着若有若无的药味,淡淡萦绕室内。
魏玘抬指,抚过下唇,触到近无的咬痕,不由牵起笑意。
“窣窣。”足音在接近。
瘦长的人影抵达屋外,闯入魏玘的余光。
“殿下。”
“进。”
川连应声而入,抱拳行礼,正要开口,却微微一怔。
魏玘挑眉道:“怎么?”
川连回过神来,垂首道:“殿下似乎情绪尚佳。”
——口吻轻松,语气如释重负。
进屋之前,他才与离开的阿萝打过照面,进屋之后,又见魏玘笑意盎然,便看出二人已重归于好,总算放下了先前的担忧。
对于川连的想法,魏玘心照不宣。
“尚可。”他道,“本王倒是要多谢你的三娘子。”
他自然猜到,郑雁声与阿萝说了什么,且消息来源必与川连有关。看在结果不错的份上,他并不打算责备川连,只欲逗弄一二。
如他所料,川连耳尖蹿红,忙道:“求殿下慎言!”
——倒是将个人失职忘得一干二净。
魏玘勾唇,不再多作纠缠,只摆手道:“说吧。”
“是。”川连赧着脸,重拾正事,“依殿下吩咐,特此禀报赈灾进展。”
“程令使领命,统理户籍、核实受灾情况,今已悉数完成,汇为翼州受灾详文。宣令使领命,据灾情核善粮价,预计明日将有进展。”
魏玘听着,扣掌案上,长指低低敲动。
“将详文取来。”他一顿,又道,“叫宣令使动作快些,今日必须完成。”
自宣抚一行抵达翼州至今,已过去四日有余。当下,他只差将情况奏报朝廷、乞候上旨,便可落实后续赈贷、兴建孤幼庄。
“拿不出成果,本王唯他是问。”
川连称是,撤身要离,却听魏玘忽道:“还有一事。”
——短短四字,锐如坚冰。
他一怔,抬目望向魏玘,只见人笑意尽失、眸底寒光四溢。
“去将梁都尉与郑三娘子请来。”
……
此后两日,各方相安无事。
在郑氏家丁的帮助下,阿萝事半功倍,很快处理完了焚烧所需的药草。
她还记得梁都尉的告诫,心知自己出身巫族、或会惹来麻烦,不欲抛头露面,便将药草交予燕南军,吩咐熏香细节,由燕南军代为焚烧。
是以此间朝夕,翼州城内烟缭不断,药香四处可闻。
除了阿萝,魏玘等人也忙碌不迭,将报灾的奏疏发回上京,又以工代赈、修复居所、安置流民等。翼州赈灾可谓进展神速,重建家园指日可待。
至于阿萝与魏玘之间,乍一看,似乎与从前别无二致。
如往常那般,二人各自忙碌,分别居于都尉府、肃王传舍两地,平日往来也不算太多。
只是那日之后,杜松时常造访都尉府,为阿萝送来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