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先生万福,祖父万福。”薛玉润乖乖地走上前去,端庄地行礼。
“看看这孩子,一定是一晚上没睡好。”蒋御史大夫叹了口气,安慰她道:“好孩子,要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也莫担心。好好打起精神来,你可是未来的中宫凤主。”
薛玉润不敢看蒋御史大夫,喏喏地应声:“是,多谢蒋老先生。”
蒋御史大夫又叹了口气,转而拍了拍薛老丞相的肩膀,先行离去,给薛老丞相和薛玉润一点儿闲话家常的时间。
蒋御史大夫一走,薛玉润就松了一口气,撒娇地唤道:“爷爷……”
薛老丞相和蔼可亲地问道:“汤圆儿,乞巧节玩得尽兴吗?”
“嗯嗯。”薛玉润脊背挺直,确保《说文解字》的“乖”这个字的解释,配的一定是她这幅模样。
薛老丞相捋了一把胡子,笑了笑:“尽兴就好。”
“爷爷呢?”薛玉润挽着薛老丞相的手,陪着他往外走:“爷爷可好?哥哥、嫂嫂可好?堂哥可好?”
薛老丞相一笑:“都好,都好。只是我们的汤圆儿不在,府上太冷清了。”
薛玉润亲昵而又愧疚地道:“我跟姑祖母说一声,等我从行宫回家,就先不去宫中小住了。我在家好好地陪着您,钓钓鱼、下下棋、听听曲。”
“不错,不错。”薛老丞相点了点头:“说到听曲儿,熙春楼新进了个云音班,听说昨夜技惊四座。我今日出门之时,你哥哥说,请来了云音班,为你的及笄礼献艺。”
“你哥哥手段愈发进益了,昨晚上座无虚席的戏班子,他今早就能请上家门,是不是?”薛老丞相笑着捋了把胡子。
“哇喔!哥哥真好!哥哥真厉害!”薛玉润站得笔直,声调抑扬顿挫。
薛老丞相哈哈一笑,他不问也不解释,只慈祥而包容地道:“去吧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薛玉润强撑着泛红的脸,一直等到薛老丞相的软轿消失在宫道上,她才松了口气,往镜香斋去。
*
一进镜香斋的门,薛玉润先被桌案上堆叠的奏章惊了一下。
“陛……陛下?”薛玉润踮了踮脚尖,也没瞧见山一样的奏章背后的人影,不由得颤声轻唤。
“怎么?你以为朕被奏章挡住了?”楚正则揶揄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薛玉润抬头去看,见少年颀长的身影从书架后拐过来。
原来,他刚刚是在一旁的书架上找书。
薛玉润蹬蹬地走到他面前,指了一下桌上的奏章:“这些……都是为着昨晚上的事吗?祖父……祖父是不是也说你了?”
“无碍。这是太傅和御史职责所在。”楚正则并不提及奏章中的言辞如何犀利刺耳,只轻描淡写地道:“而且,这也是一桩好事。”
“诶?”薛玉润一愣。
“蒋老先生最重嫡统。”楚正则解释道:“这些奏章里,大半在劝朕以中宫为重。”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薛玉润,道:“切不可为妖妃所祸。”
同时身为未来“中宫”和“妖妃”的薛玉润,正襟危坐地点头:“对对对,蒋老先生所言极是。”
楚正则看了看她的神色,低笑一声,声音低缓地一叹:“不过,朕也并非不难过。先不说最难应付的中山王还在路上,就是现在这么多的奏章,一一看来总是头疼。除非……”
“嗯?”薛玉润看着他。
楚正则慢条斯理地道:“朕生辰时还能收到一个荷包。”
薛玉润想都没想,就严肃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楚正则抿了一下唇。
这熟悉的语调,他的小狐狸又回来了。
“但是……”薛玉润话锋一转,软乎地道:“也不是不行。”
楚正则微愣,就听薛玉润紧接着强调道:“图案要我来选。”
楚正则笑应道:“好。”
薛玉润彻底将先前的沮丧抛之脑后:“那我要绣两个丑娃娃,哦不,是福娃娃。”
要不是他昨晚上念叨,她才不会梦见它们被吓到呢,她可还记着仇。
楚正则“啧”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它们丑。”
“皇帝哥哥,那可是我亲手绣的荷包诶。身为我最最要好的小竹马,难道你还嫌它丑吗?难道你不会随身佩戴吗?”薛玉润仰头看着他,声音委屈巴巴,眼里透着慧黠。
楚正则嗤笑道:“汤圆儿,别太高估你自己的绣技。要绣这两个年画娃娃,可不是把鸳鸯绣得能让人认出是鸳鸯那么简单的。”
他说得一点儿没错。
但薛玉润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一步,又被楚正则握着手腕牵了回来。
“你走得这么急,是担心我手上的书册是《说文解字》,结果发现‘乖’这个字旁,配的不是你吗?”楚正则声音含笑。
薛玉润先下意识地凑过去看他手上的书卷,一见“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这几个字,就放下了心来——是《周书》,不是《说文解字》。
“那一定是你的《说文解字》写错了。”薛玉润毫不迟疑地大胆反击:“就跟我的《诗经》一样。”
说起《诗经》,薛玉润略有些得意地道:“《野有死麕》肯定不是你给我解释的意思,我已经写信去问哥哥们了。”
楚正则:“……”
他们最好跟他是一个意思。
*
虽然在楚正则面前,薛玉润对获得《野有死麕》的意思胸有成竹,可等她去荷风院跟赵滢汇合,她还是显露了苦恼:“滢滢,你问到《野有死麕》的意思了吗?我问了大堂哥,他还没回我,大概是鹿鸣书院功课太忙了。”
赵滢扁了扁嘴:“问了,可我哥说明年的科举不考这篇,让我不要瞎问,免得搅扰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