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最近回来过吗？”周末的黄昏迎来这个春天最大的一场雨，墨奇盘膝坐在沙发上听着外面哗哗雨声，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叉子摆弄盘子里的水果。
水果拼盘是程雪亲手给他切的。墨奇快一个月没有回家了，今天见他回来程雪开心得很，赶紧让李姨多加了几道他喜欢的菜。
“你们两个姓墨的啊，都一个样子。大的小的都不回来看看我，昨天老爷子还念叨了呢。”程雪温柔地回答，她顿了下“夜船也是，很久没来陪我说说话了。”
墨奇很少陪着程雪这样在客厅里坐着聊天，一般这个位置都是邵夜船的。男孩嘴甜，模样也软和，总能哄得程雪心花怒放。
提到邵夜船墨奇的表情微微一僵。他还不确定班主任有没有跟程雪通电话，也不知道如果通过了，程雪会是什么反应。
“他啊，他们重点班压力大时间紧，一到周末就在公寓里刷卷子，没半刻放松的。”墨奇挠了挠鼻尖，勉强应道。
程雪将两只手相握在一起放在裸露的膝头上。女人保养的很好，四十多岁的年纪还像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般，穿着居家长裙的样子优雅又温柔。程雪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看到他不自觉地回避自己的目光，最后叹了口气：“小奇，别骗妈妈。”
墨奇身体一颤，掩饰般地眨眨眼，就听女人继续说：“夜船这孩子也是妈妈从小带大的，他什么性格我也了解一些。他在学校是什么样子的，外面又做了什么，妈妈也清楚几分。”
程雪微微垂头，像是在考虑怎么说，再抬起头来时她的眼神已变得格外专注，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在商圈能与男人们分庭抗礼的女强人。
“小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墨奇愣了，他脑补过很多种情况，当然也想过母亲会如此问他。但当真真正正到了这个时候时，他又不知如何去答。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在跟他喜欢的人谈恋爱，可他又是在临近高考的时候跟一个男孩谈恋爱。
他是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但他也是政界墨家的独子。他得知道的事不能这么浅显，从来都不能。
“你不知道。”程雪淡淡地下了结论，没等墨奇说话，她却又接了一句，“但夜船知道。”
“他？”墨奇瞪大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明显有些不服气“您怎么能确定他...”
“他平时注视你的眼神，他的言语，他的行动。他一直在告诉我，甚至在宣告着，他喜欢你。”程雪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只有你这个小傻瓜，什么都不知道吧。”
墨奇有点懵，这对话的走势是他完全没料到的。他准备跟他母亲摊牌的这一天，他母亲竟然告诉他，她早就知道了？？？
“小奇，今天夜船不在，咱们母子俩也说说心里话。”程雪摆正了坐姿，“虽然夜船跟我亲，但小奇，毕竟你才是我的亲生儿子。如果只是他喜欢你，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会毫不犹豫地断了他的念头，不管他是谁，他有多优秀，都不能随意妄想我的儿子。”
程雪这话说的完全是不留情面的，多年在儿子面前温柔可亲的母亲突然变得锋利起来，墨奇鼻子一酸，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可是啊小奇，如果你也喜欢夜船，妈妈就不能这么做了。”程雪温柔地看着面前高大帅气的儿子“告诉妈妈，你是认真的吗？”
程雪前所未有认真的一段话彻底触碰上墨奇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地方。墨奇的家庭是完美的，他周围的人一直为他保驾护航，让他顺顺利利地长大成人，养成了他讨人喜欢的性格。他交友广，人缘好，可他真正在乎的人却没几个。
爷爷、父亲、母亲、再加上个邵夜船。墨奇自认吝啬，他最温柔最安全的内心装不下太多人，所以他舍不得让他们任何一个人难过。
墨奇轻轻呼出一口气，在这个夜晚第一次正视了程雪的双眸：“妈，我第一次见邵夜船是在三岁的时候，到现在快有十五年了。在这十五年里我曾喜欢拼拼图，我学过演讲主持，我爱吃草莓味儿的雪糕，我还特意请过游泳教练，妄想获得奥运会跳水冠军。”
“...可我到现在还是旱鸭子。那些我感兴趣的、曾喜爱的，都被我抛到了脑后，我喜欢吃的玩的，也随着年龄一茬茬地换了新。”
墨奇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一起与他陷入回忆的程雪眼神也盛了些笑意。
“唯有邵夜船。”男孩低沉的声线在慢慢念出这三个字时意外的缱绻起来，好似自己的喜怒哀乐都随着这个名字而变化，“唯有他，是我一直不变的钟爱。”
他就像邵夜船红色蛛网上的那个灼疤。邵夜船曾任性的执意让它破坏了那副堪称完美的纹身，可那又何尝不是与之契合的点睛之笔。
它烙在了上面，又何尝不是他网住了他。
墨奇的话音落了后宽敞的客厅也陷入了沉默。程雪能看出来，墨奇栽了。
这不是一个早恋的问题——他与一个女孩在校园里纯情的相恋，两人互相试探后牵手成功。这样普通的恋爱是会随着时间而消逝，被剥夺最初的心跳感受。
邵夜船是墨奇的习惯，强行让他们分开就等于剜掉墨奇心里的一部分，那样的墨奇就不再完整。程雪不能冒这个风险。
“小奇，你要知道，我是一个母亲，我一定是希望你结婚生子的。”程雪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夜船...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放弃了夜船，就一定要听妈妈的话。”
墨奇眨眨眼睛，知道这段话对于程雪来说是妥协了：“好，我知道了。”
“不要告诉你爷爷还有爸爸，如果你们真的有未来再另谈这件事。”
墨奇上楼后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重重倒在了床上。柔软的床垫使他整个人都深深下陷着，被羽绒被包围的舒适感令他格外放松。墨奇从兜里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想跟邵夜船分享出柜成功的喜悦...
哦不对，他现在应该在某座车道崎岖的山上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