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些时日的明察暗访,太上皇总算是理清楚了怎么回事。他妈了个巴子,诸葛晟那个绿头乌龟真是屎糊了眼睛,泥巴糊了心肺,偷凤换鸡,混淆血脉的事也干得出来!
虽然早有预料,可这真的查出来真相,也怪让太上皇受不住的。
他反思了一天,究竟是这些年对皇帝这个儿子的教育在哪里出了问题,结果答案是,没出问题,就是他那个不肖子混账!
既然事情已经查完,他就迫不及待要来见他的孙女了。说来也奇怪,明明皇帝膝下还有两个亲生的儿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却不怎么让他老人家喜爱。可这个孙女,也不知道是不是承恩公老说她长得像发妻,总让他这个祖父心里头惦记。
他可太想见见她了。
等果真见到,太上皇却真的愣住了。的的确确,与阿蕙年轻时很像。血缘真是一件神奇的事。宣明太子、皇帝、康乐长公主三个,都是阿蕙亲生的,却没有像她到如此地步。
到了下一代,这个阿盈身上,反而像极了。
阿蕙后面当了皇后,有了气度仪态,性情也有些变了,虽然他都爱,可是模样会随着性情也变化一些。
太上皇开始后怕了。若是阿盈长得像阿蕙后来的模样,是那种一瞅一个准的,说不定根本活不到长大。他也就见不着他的孙女了。
晏盈听对方自称是她的祖父,其实心下就有了猜测,再看对方的姿态气势,猜测就有了九成九。而且太上皇与皇帝长得也有些像。只是,太上皇若是查出来了,私下底与她见面,是有什么企图?
晏盈笑着道:“您怕是认错人了,我的祖父是前任鸿胪寺主簿,如今已经……”
她正要把剩下的“仙逝多年”的话说出来,却见眼前人不悦地打断了她:“小狐狸别装了,在你祖父面前还装。”
晏盈刚才说的人,正是晏君乐的亲爹。他出身算得上不错,但家族到他爹这代已经没落,他爹经营了一辈子也就是个八品的鸿胪寺主簿,死的时候还念念不忘光宗耀祖的事。而晏首辅才是真的出息,出将入相,做到了振兴家族。只是,这振兴,委实是站在别人的血泪上做到的。
晏盈仍然无辜地看着太上皇,那双与仙蕙太后一模一样的圆眼睛,装起无辜来,太上皇看了都觉得不忍心。
于是他索性拆穿晏盈所有的侥幸:“这些日子,你不是已经与皇后相认了吗?怎么,和你阿娘可以相认,和你祖父却不好相认?”
晏盈心头一惊,但面上仍然波澜不惊。天啊,她的祖父这是什么都查出来了吗。陆皇后与她见面那日,的确提到了太上皇,说有些事还得仰仗太上皇做主。想必太上皇也容不得皇帝如此胡为。
在没见到太上皇之前,晏盈对这位祖父其实也有一些描摹的,她知道这位祖父是个痴情种,对仙蕙太后,也就是她的祖母情有独钟,二人若是放在绿江文学里,那就是古言频道里的“情有独钟”“天作之合”“青梅竹马”“甜文”标签。
但人家可不是恋爱脑,在政治上、军事上都有建树,比皇帝可强多了。只有这样的人物,才培养得出宣明太子这样的继承人。可惜太上皇在宣明太子死后太过伤心,沉寂了好久,后面更是索性抛去皇位,游历天下去了。
太上皇这种人,有勇有谋,还有权力,现在的朝臣中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他的老伙计,他的拥趸。所以,晏盈有一些想法,日后是一定要得到太上皇支持的。
只是,她不好在现在就将所有底牌都露给太上皇了。
太上皇见自己的小狐狸孙女沉默不语,继续抛出惹她话头的话:“唐家放利子钱的事,你舅舅干的好事吧。唔……后面又牵出了周侍郎的事,又是陆家的手笔吧。”
晏盈听了这两件事,心惊肉跳的,眼皮跳了跳,却又想,虽然太上皇查出来了,可也没有要捅给皇帝的意思。既然不是和皇帝一方的,那和自己就有的谈。
晏盈于是大大方方地承认:“祖父,是孙女失礼了。”恭恭敬敬地从一旁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递给太上皇。
太上皇心头得意,哼,再冷静的娃娃,也想和他这种老油条斗?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叫我“祖父”?
他接过茶喝了,才道:“你阿爹丧了良心,没了心肝,祖父却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必这样防备我。”
晏盈被他说了个正着。比起陆皇后和靖远伯府,她的确更防备太上皇。一边是她可以信任的母族,一边则是害了她的父族,她要更信哪边,显然易见。
她有些脸红:“祖父也知,我在晏家不易,娘娘在后宫也不易。舅舅和阿娘做的许多,也只是为了给孙女出口气,再寻些机会,看能不能把孙女换回来罢了。”
她其实也知道了,太上皇是能耐人,什么都查到了。她再隐瞒,也没有益处,还不如借着太上皇的良心、不忍、同情,把舅舅和阿娘摘出去。不管你太上皇怎么说,反正这事就是你儿子的错。既然是他的错,那我舅舅和阿娘做什么,也是应有之义。
晏盈说“换回来”,也是为了试探太上皇的意思,到底有没有打算帮她换回去,还是另一个打算——干脆把太子弄死就好了。
寻个夜黑风高的时间,找个高手把诸葛恕做掉,无声无息。诸葛恕一死,自然万事都消了。这样皇室的颜面也可以保全下来。毕竟,皇帝再不是个东西,那也是太上皇的亲儿子,皇帝没脸,朝廷也一样没脸。
晏盈的身份,自然也就没有公开的那一日了。
晏盈觉得以太上皇年轻时那雷厉风行的性子,没准还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
太上皇哪里瞧不出晏盈试探的意思,他笑一笑,“之前承恩公说,太子和晏二的事,有你掺了一脚,我还半信半疑。如今倒是信了,你的确聪明的很。”
“哈哈,像我。”太上皇选择性忽视了皇帝那个大冤种。
这孩子倒让他想起了宣明那孩子。诸葛商也是从小到大不知道让他这个做老子的感叹了多少回,生个孩子这么聪明的,简直觉得做老子的再怎么聪明也不为过。
晏盈略有些囧,在祖父面前班门弄斧的。对了,他刚才提到了“承恩公”,想来是承恩公将自己的事告诉了一些给太上皇的。可是,承恩公与自己并没有什么来往,他是怎么发觉自己身世有问题的呢?
“祖父,您让我叫您祖父,只怕不会让我待在晏家吧?”晏盈试探的问。
太上皇道:“那当然,你是我亲孙女,凭什么给晏君乐那厮做女儿,他也配!还有诸葛恕那西贝货,也敢顶了我诸葛家的姓氏,大言不惭。”
说完,他又看向晏盈,“好孙女,你若是知道你长得像谁,就不会这样怀疑祖父的用心了。”
晏盈心头一惊,想起了承恩公,想起了太上皇的履历,她抿抿唇,“孙女可是有幸与祖母生的相似?”
太上皇颔首:“你与你祖母年轻时模样像了个七八成。两个月前你舅祖父在书院见着你,还当自己傻了,见着了长姐。”
原来如此。如此晏盈的困惑就解开了。原来是承恩公给太上皇这个姐夫通风报信来着。说来也要感谢他。
没想到自己的脸居然也有了这样的价值。之前还说她长得既不像陆皇后,也不像皇帝,还当这上面没有什么可发挥的。滴血认亲又不准,有关血脉的事,容貌也可以充当一部分的证据。
可如今,有太上皇和承恩公亲口为她作保,就是与仙蕙太后年轻时相像。这样的容貌相似,也算是一个证据了。
如此也算是稳了。太上皇喜欢仙蕙太后,必然不会让与仙蕙太后长得像的自己吃亏。只是却也没有那么稳,太上皇估计会把她回归公主的身份,其他的便再没有了。
晏盈道:“我那祖母,是个怎样的人?”
太上皇果然极喜欢仙蕙太后,“你祖母是个极好的人,知情意三者都是一等一的。旁人都说我是恋慕她的颜色,却不知道我与她相知相惜。”
晏盈被塞了一嘴狗粮,也只能频频点头。反正闲着没事,吃点祖父和祖母的瓜,也挺香的。
太上皇却忽的问起:“你与你阿娘查当年事,都有哪些证据了?”陆皇后的能力,他还是相信的。妻贤夫祸少啊。这句话果然没错。好家伙,陆皇后倒是很可靠,只是皇帝那死混账居然见天儿的搞事。看来这句话得改过来,夫贤妻祸少才是!太上皇心道,怪不得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要是嫁了皇帝这样的夫君,那真是……咦惹!
因为不知道太上皇立场,晏盈只能挑拣着说了:“已经辞官的秦院使,他们秦家嫡系会把脉摸胎儿性别,于是知道阿娘怀的是个女儿,只是生下的是太子,把他老人家吓一跳。其他的都还在查。”
五敛子过敏一事,可以先留着。
太上皇不知道自己的孙女一肚子算盘,只是道:“稳婆呢?当年在行宫伺候皇后的稳婆,你们没有去找?总不是一个都没了吧。”
“还真是这样。没有一个查到消息的。”晏盈也很无奈。有时候真怀疑是不是全被灭口了。
太上皇沉吟了一会儿,看着自己喜爱的这个孙女,忽的开口问:“说了这么久,祖父还没有问你,你有什么打算?”
晏盈:“蛤?”
太上皇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你阿娘膝下只有你一个,她如今不会再添个皇子了。就算太子没了,你阿娘膝下也不会再多个太子。你这样聪明,想必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太上皇的意思很明确。皇帝膝下就只有两个皇子了,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有各自的母妃,就算人家二皇子的母妃早就凉了,可也不是陆皇后的儿子,日后如何还未可知呢。
只是,太上皇为何拿这话来问她?若是他觉得她只配做一个普通公主,又何必来问?
晏盈挑眉笑了:“孙女的确另有打算,只怕说出来吓着祖父,倒是孙女不孝了。”
她这话说得缓慢,却沉稳有力。太上皇却没有丝毫被她触怒,而是重新又坐下,以手支颐:“你倒是说说看。”
晏盈道:“二皇子心思多,三皇子全无心思。祖父心里只怕也不安得很。毕竟在祖父心目中,最合格的继承人可是宣明太子那样的。有大伯父珠玉在前,祖父眼里只怕很难满意旁人了。”
太上皇的眼神渐渐有些变了。他是有这些顾虑不错,可这孙女也太直接了吧,他这个祖父不要面子的么?把他的心思一猜一个准,很好玩么?
说到宣明太子,的确是太上皇心中的痛。也的确没有人能取代诸葛商在他心里的地位。但他也没有那么苛刻好么,他难道不知道诸葛商这样的才是世间少有,二皇子和三皇子怎么可能比得过宣明?只要有那么几成明君之相,他也不至于忧虑至此啊。
晏盈望向太上皇,突然就弯唇一笑:“孙女不才,也腆着脸要个机会,二弟三弟都不如我,祖父为何不考虑考虑我?”
她这话说得敞亮。自认为虽然是女子,可也比二皇子和三皇子要强。最可气的是,她说的还是真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加在一起捆成串儿,都比不上她。
不过是一个见面的功夫,太上皇就把晏盈看了个十足,而可怕的是,晏盈也趁此机会从太上皇这里套了不少消息。
太上皇心头一颤。她说的不无道理。之前他只想着她这样聪明,做个公主再嫁出去,实在太浪费了,若是能发挥才能,辅佐她的皇弟,也是极好的。
他其实已经动了一些废掉皇帝的心思了。那废物点心不能用,那就用别人,省的他祸害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