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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千山背着我去茂密的森林深处,大片野樱在此处盛开,潺潺小溪边更是有着簇簇水仙,散发着馥郁的香味。那本是无人之地,千山的气息扩散开来,就连野兽昆虫也不敢靠近。他以奇花异草的榻,将我折腾得神志不清。他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汗液,在皎洁的月光中发出淡淡的荧光。在他动作的时候,那些汗水汇集成溪流,坠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有着甘甜的香味。
半睡半醒中,他带我坐上白蛇,回巢。他覆在我身后,颠簸的刺激惊醒了我。回巢后,还没睡多久,又被他揉入怀中。他像大海,而我似小船。大海时而浅浅地漾起涟漪,海浪轻缓地拍击着船身;时而掀起惊涛骇浪,那巨浪似乎要将小船吞吃入腹,此时,便只能随着浪潮起伏,或扶摇直上,或急转直下。
他遍布我全身的毒麻痹了我的神经,控制了我的躯壳。不知不觉,我已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喊着他的名字。渴望他似乎已被写入了我的本能。
那之后,时而醒,时而睡。时而在白天,时而在黑夜。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要我们的视线撞在一起,我们的身体就会拼命地缠在一起。卧室、浴室、厨房、书房、地下室……我们似乎已经合为一体。声音沙哑得无法说话,当然,协议九也早就完成了。早就忘记了什么协议。
这样的生活,维持了整整三天——就连我自己也难以置信。我并不是个重慾之人,但是原来我也会完全沉浸于慾望,几乎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这样毫无节制的生活被一个现象打破了:4月7日清晨,我开始犯恶心。
千山贴在我的腹部倾听了片刻,微笑着仰头看我,点了点头。
我怀上了。
这一刻实在是心情复杂。
我是开心的,好奇的,兴奋的,不仅因为我完成了所有协议,而且……这是一段崭新的经历,我有些难以想象腹中竟然有了新的生命,而且……这是千山的孩子!
我又有些害怕,毕竟这个孩子是人类和鬼神的混血,他是否可以顺利成长,到底会长成什么样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千山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他将长发绑起来,做了丰盛的早餐,坐在我的对面把牛排切好,再推到我的跟前。他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吃饭的模样。他的嘴唇还十分殷红,下颌和脖颈都还留着我的牙印。他明明可以马上去除所有痕迹,但他总是说,他希望那些痕迹再留得更久一些。
直到此时,我才想起有一个问题早就该问他了。我便问道:“千山,你为什么一直想要一个孩子?”
千山垂下睫毛:“其实我根本就不想要。孩子只会转移你的注意力,我的情敌已经够多了。”
他喂给我一颗新鲜的草莓,看着我疑惑的表情,倏然笑道:“还真是,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开个玩笑而已。我作为山主,无法离开雪山,便想要一个普通的孩子,去外面走走,到处看看。也算了了我的心愿吧。”
我蹙眉:“你能卸任山主之位吗——山主地位非常高,责任也相当重,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想出去走走了,能不能把这个位置传给别人呢?”
他咬上一颗草莓,殷红的汁液沾湿了他的唇:“我才继任了三百年,无法卸任的。除非我死去,大山才会重新筛选山主,到时会开展残酷的比赛,跟三百年前一样。啊,我的事情这般无趣,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棉棉,你愿意生下这个孩子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愿意,现在我就杀死他。”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早已杀死了数个孩子,趁我熟睡之时。
我只感觉莫名其妙:“我愿意啊!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好不容易才怀上的,是你想要的孩子,为什么还要提这么残忍的事!”
他道:“我担心你不喜欢,毕竟我不是吴成槿。”
他很久没有提到这个名字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你愿意留着孩子,我十分感激。”他慢悠悠地说着,“我想你应该会担心他长大的模样,放心,他不会长成鬼怪的面孔,他会长得像吴成槿。”
他的话让我的血液冰冷:“你什么意思?”
“孩子要是长得千奇百怪,会被欺负的,你说是不是?”
“你的孩子,为什么要长得像吴成槿?”
“因为你爱他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可是现在我——”
他盯着我,有些好笑地问:“棉棉,难道你现在想说,你爱的人是我?你自己信吗?”
他停顿片刻,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好不好,我今天也为你采了很多很多花,还有很多想和你一起听的音乐,很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
房间里铺满了娇艳欲滴的花朵,房间里播放着悠扬的古典乐,他制作的服饰、新奇的小玩意儿摆放在沙发上,我知道他确实有很多想跟我一起做的事,可是直觉告诉我,不可以继续拖下去,我需要明确告诉他——
所以我搂着他的脖子,对他说:“千山,一开始我确实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我只想要你的内核,所以我和你签订了协议。可是现在,无论我的身还是心都对你有感觉,我非常喜欢你,虽然我还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可是请你相信我,我很重视你,我也很高兴有了你的孩子。”
我完全是在发自肺腑地说这番话,我想将我的感情传达给他,希望他相信我。
他的脸庞近在咫尺,神色有些迷离。
过了片刻,他才像惊醒了那般,喃喃道:“对,内核,内核。棉棉,我们去拿吧。”
他拨开锁骨中央的逆鳞,将我拉入他的体内。
他的身体之中正在经历惊涛骇浪,那些枯树摇摇欲坠。他带我平稳地步入蓝色眼睛,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在华丽的圣乐之中走向高坛。
唱诗班空灵的嗓音似乎在讲述着一个寂寞的神话故事,从故事的开端,到发展,到高謿……层层叠叠的音乐从四面八方涌入我的脑海,此起彼伏。眼前的一切都在轻微地扭曲着,都显得那么虚无,那么荒诞。
他停了下来,那颗璀璨无比的红色宝石照亮了他的脸庞,眼前的他如同用精妙的小笔触绘制的油画。他转头看我,朝我招了招手:“棉棉,过来。”
一步一步,我来到他的跟前,却感到步履沉重,胸腔窒闷。
总有什么声音,在我的体内嘶吼着、叫嚣着。
可是我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