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以言在城郊的明月山庄修养,加之雪路难行,穆安帝这一开口宣他,便将一个早朝生生拖延至了午后。
上朝是在亥时,但众朝臣皆是寅时便起身穿戴朝服进宫,这一漫长的等待,直将大伙等地疲态横生。
及至午时,放眼望去,除那几位年轻力健的站地笔直,分寸不移,其余大部分的人,皆哈欠连天,仰脖动腿,本是规规矩矩站立的队列,变地歪歪扭扭。
穆安帝顾念上了年纪的臣工,命内侍搬来椅子,给他们赐了座,且还允众人随意走动。
这一走动,便使得官级低些的朝臣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将方才议事时憋着未出口的话,跟这暴雪一样纷纷抖了出来,一时间,低低絮絮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谢湛侧了侧脸,便听了几耳朵窃窃私语,其中还不乏关于自个的——
“这扶家当真是能熬啊,六月那一场,势全败了下去,还以为要从这京都出局呢。为官近二十载,这还是我第一回见有这般顽强的外姓家族。”
“可不是么?呵,这才几个月,尚未弱冠的那位袭了爵,接了五兵尚书,眼下这前吏部尚书,啧啧,又要起势了。”
“这山岳崩颓,风云变色皆是难挡的。除了上座,看看这与扶家一个鼻孔出气都有谁——端王府、张家的、周家的、刘家的……哎,谢家的不是也在帮腔么。”
“谢六郎与扶家女郎有婚约。”
“早退了。”
“本就不配。”
“你说这扶以言会再起任何职?吏部的位置早在余家手中了。”
“谁知道呢。我猜,总归不比原先的差。”
“那倒是不一定,他那嫌疑毕竟未及洗刷。”
很快,这萦绕在多人脑中的疑问便得了答案。
在众人注目之中,被大理寺衙吏请来的扶以言缓步而进。
经历半载牢狱之灾,他本不魁梧的身躯,显出消瘦形态来,温和的眉间添了几丝皱纹,双鬓斑斑发白。但笔直的腰身丝毫未移,双目仍旧清明而笃定。
若岁寒松柏,如金菊傲霜。
任凭谁人望过去,皆是一身不屈不挠的凌然正气。
待扶以言规矩行了礼,穆安帝紧着双手,开门见山道:“如今豫州、荆州、徐州、江州、扬州皆有不同程度的暴雪之灾,寡人听闻你曾于荆州北部力挽狂澜。可是有何良策?”
这便是要他当众展示才干服众。
扶以言沉默片刻,而后不急不忙地道:“回禀陛下,彼时荆州八郡有灾,罪臣随军救过灾,是有一定经验。至于办法,罪臣认为,凡堵之事,便是疏;凡无之事,便是生有;凡慢之事,便是速来克。”
这便是心有经纬了,可以布局的意思了。
穆安帝眸色爬上笑意,道:“你说说看。”
扶以言回道:“五州受灾,当务之急是民众之安,安置与资助食物。雪堵之处,用盐极速消融一方土地上的冰雪,用于搭建庇护所与粥棚;炭渣、沙砾、树枝等,置于道路,不仅便于物资运输,凡日照后,可加速冰雪消融——此乃是‘疏’与‘生有’。”
“……而其中,最重要的是需要行动迅捷。罪臣之见,五兵需得出动,此外,各家部曲也可出力。众人齐心抱薪,方能避免冻毙于风雪。”
扶以言话毕,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他往前有治灾的经验,心中有决策,这点尚是众人能预料的。使人难以置信的是,他提了“各家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