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措仑的旨意十万火急,赵泽还是先对着铜镜把散发仔细束好,换上合体的袍衫,方才不紧不慢往议事厅去了。
高城的王宫不比东齐,道路两旁少了些精致的灯笼。奉命带路的近卫举起火把,冒出的松油烟气熏人泪下。
夜里下过一场小雨,没铺青石的路因为浸水,变得湿滑不堪。
赵泽在明暗交错的泥路上前行,一脚踩进松软的土里,突然有些恍惚。
好像又回到了十来年前、那辆在泥泞官道上颠簸的牛车上。
彼时他父母双亡,从临安前去京城投奔在朝中做官的叔父。晌午时大雨滂沱,车轮陷进泥里出不来。
老仆极不耐烦,催促六七岁的他也下车,跟着一起推。稚童细嫩的掌心陷进车辕里,不一会就破了皮。他不敢吭声,生怕受到责骂。
那日的地面也是松软的,流沙一般,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乌嘟嘟蹭了一腿泥水,顺着亵裤往下淌,腿胀得生疼。
议事厅飘摇的火光刺进眼睛里时,赵泽也终于醒过神,从湿哒哒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有些事好像早就在漫长的时光里被忘得一干二净。但冷不丁想起时,他才明白它们一直跟着他,如影随形。
此时殿中。
措仑正在台前立着,把玩一柄开了刃的短刀。刀在修长指间旋转出了银色的花,而少年面上平静,看不出情绪。
若不是赵泽亲眼看到殿中尚未收拾的一片狼藉,几乎觉得对方叫他来是要嘘寒问暖的。
“你坐。”
措仑熟练停手,用刀尖指了指下手位的毡垫,干脆的示意情敌落座。
赵泽端起万分小心,依言坐了下去。
“不知陛下深夜邀臣前来,是为何事?”男人问的温文尔雅,有意把眼神避开闪光的刀锋。
“没什么事情,咱们聊聊。”措仑淡声道,打量起赵泽三月烟柳一般的俊脸。
对于要聊什么,赵泽心里明镜一般。联想起少年吟出的诗,加上对方审视的目光,大抵话题是逃不开南平了。
于是他故意不开口,擎等对方先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