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默默坐在椅子上,表情看上去有点不自然,又有点无奈。
张杌寻看他欲言又止,忽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对他道:“我把另一只鬼玺留给吴邪了。”
小哥眉梢动了动,似是有点惊讶,却又瞬间反应了过来。
顿了顿,他轻轻开口,“另一把钥匙在你手上。”
张杌寻愣了愣,“钥匙?什么钥匙?”
见状,小哥提醒他,“湖底古楼,塔铃石棺。”
湖底古楼……塔铃石棺……脑子里闪过一抹碎片,张杌寻记起来了,当初他们四个人在湖底古楼的塔尖内部发现了张门雨留下的线索。
里面的石刻祭台上摆着一只石棺盒子,里面放着一张青铜狐狸面具,以及一个椭圆形状的紫玉鎏金盒子,当时他还在心里吐槽那东西长得像个变异的鸵鸟蛋。
但是盒子拿到手以后他一直没有打开过,因此里面究竟放着什么,他也不清楚。
“你说的钥匙就放在那个小盒子里面?”张杌寻看着小哥,问他,“是什么样的钥匙?”
小哥道:“同青眼狐尸边上的女尸嘴里,那枚镶嵌了陨玉的龙鱼戏珠钥匙差不多,不过是火的形状。”
张杌寻记得那把钥匙,是他从那具不腐的女尸嘴巴里掐断机关线拿出来的。
他记得很清楚,那枚青铜钥匙的柄部是两条形状很古怪的鱼,像太极鱼那样头尾相扣,中间的空余的地方紧紧镶嵌着一颗墨绿色的珠子,有玻璃球那么大。
那枚钥匙对比锁孔后看上去像是青眼狐尸手里捧着的紫金盒子上的,后来被吴邪一起带走了。
张杌寻疑惑,“你怎么知道的?那东西好像是张门雨留给我的,莫非,那两枚钥匙其实是一对儿?”
小哥嗯了一声,点点头,“壁画上见过。”
张杌寻心里默默思索小哥的话,提取其中的关键信息。
陨玉,龙鱼钥匙,鬼玺……青铜门——他的眼睛忽然一亮,欣喜的看向小哥,有些不敢置信,张了张嘴,磕巴道:“小哥你……你是不是……同意了!”
小哥轻轻点头,“倘若十年之后,你们还记得我。”
倘若十年之后,你们还记得我,就可以带着鬼玺和钥匙,到长白山来,打开那扇门。
这是小哥第一次主动开口提起那个约定。
约定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不作数,它不像qiāng • jué的现场,说执行就执行,真正遵守与否,全凭本身。
就像曾经他和老九门之间的约定,他们明明记得,却又刻意忘记了,没有一个人履行诺言。
过去发生的事情,小哥也无意去追究谴责,因为没有意义,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当言谈意义的时候,意义本身就已经失去意义了,只有言谈的价值,而没有行动的价值。
小哥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给自己和对方都留下了余地。
即使十年后张杌寻和吴邪胖子三人没有遵循约定去青铜门外,小哥依然不会去责怪或者怨愤什么,这其中的变数太多了,十年漫长的时间足够让人遗忘很多事情。
在这繁华的世间如过客一般孤身行走,他早已习惯。
或许是同为张家人血脉里的那层羁绊,又或许是眼前这个张家小辈难过的样子太刺眼,在离别之际,他最终还是放任了那一点欲念的滋生。
这样浅淡的渴望,已经许久不曾在他的心里出现过了。
小哥的话说完,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先前极致的淡然,那抹额外的情绪像雪一样轻轻的落在了天地间,仿若昙花一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寂静超脱的安宁。
张杌寻定定的看着小哥,欣喜过后又是一阵难过与心疼,他发现似乎只有在小哥身边时,自己的感情才会像幼稚的毛头小崽子那般昭然明显。
想了想,他从兜里掏出了那块三棱锥形状的小白石,上面已经让他弄成了一个贴合石头形状的雾蓝色半透明水滴吊坠。
他将这个小小的,小哥彻底恢复记忆之前主动留给世界的连接,摊开放在手心里。
“我会把这坠子一直带在身上,相当于一个心理暗示,即便那扇门里可能有东西会抹掉我的记忆,但只要看到这个,所有的一切就都能想起来。”
就像进入催眠中的人在特定事物或声音的刺激下回归现实。
正因为不知道那扇假青铜门里会有什么,他才要用这枚坠子束缚住自己的记忆,一无所知的遗忘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张杌寻没有再问小哥之后要去做什么,也没有一长串的煽情语句。
只在第二次走近那个分别的闸口时,张杌寻伸开双臂拥住了他最敬仰的神明,低声郑重的在他耳边做最后的告别。
“小哥,再见!”
此去长白山路远,望君一路珍重。
“好。”小哥应了一声,抬起手拍了拍张杌寻的肩膀,“保重。”
山海自有归期,雪雨恰时相逢。
此一别山高水远,再聚首愿非经年。
﹉﹉﹉﹉﹉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初,大雪封山。
张杌寻在林芝等了接近两周的时间,被雪封住的山路总算开通了,他立马坐着长途客车到达八一镇,然后又转乘到前往墨脱的面包车上。
也是他足够幸运,坐上车听司机师傅和其他两个相熟的乘客闲聊,才知道这是今年最后一趟前往墨脱的公家客车,再往后要是想进去,就得盼日子,看能不能碰上邮局返回的马车或牛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