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落时分,几抹云霞慵懒地缀在天边,不到三丈宽的石屋西侧升起袅袅炊烟。
大哥张元朗就是在这个时候归家的,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抽了个儿,却不长肉,身材清瘦。
好在爹娘给的底子好,眉眼间还能瞧出几分清俊。在镇上老木匠朱师傅那当学徒时,总有姑娘家借着由头偷偷来看他。
“阿爹,阿娘,我回来了。”刚出了个声,人就已经去了里屋找福宝,拿着手里的玩意儿哄妹妹去了,“小福宝,瞧哥哥给你带什么了。”
“大哥,还有我的呢?”张元青眼巴巴地凑过来。
“我每日跟师傅学都来不及,哪有功夫折腾。”张元朗手里揣着他雕的小兔子,说得面不改色。
“大哥我不瞎。”
张元朗轻轻推开挡在前面的张元青脑袋,将兔子塞到了姜妩手里,“你要喜欢,大哥以后再给你雕些好玩的。”
姜妩瞧了眼手里巴掌大雕得活灵活现的木头兔子,看向站在面前笑容憨厚的少年,鼻子又是一酸。
张元朗就看到那俩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下沾染了水雾变得湿漉漉的,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小福宝,是不是哪个欺负你了?你告诉大哥,我……”
姜妩一头扑进了张元朗的怀里,瓮声瓮气道:“大哥,你好久没回家,福宝可想你了。”
一旁的张元青被姜妩叮嘱过不能跟大哥说她摔倒实情,这会儿又是抓后脑勺,又是挠脖子的,直到和张元朗的目光撞在一块才僵着身子消停下来。
他咋看出大哥眼神说过会儿找自己算账的意思?
刘氏在在堂屋喊孩子们吃饭,一家人齐整坐在了小木桌前,桌子正中央的陶盆里是满满的烤兔肉,半只都肥硕得装不下盘子,肉眼可见的外皮焦脆,更别说那一阵阵直往鼻子里钻的烤肉香气,馋得人直流口水。
张元朗听了野兔来历,也是稀奇道,“野兔撞死在家门口这种事也是从来没遇到过。”
“谁说不是呢。”张山说着掰下一条兔腿搁在姜妩碗里,“快趁热吃。”
姜妩看着硕大的兔腿,姜国地处平原,少山脉,王庄村内只有远一些的山林,并没有多少山货,所以村子里也没几户打猎的,平日里更是少有吃山货的机会。
姜国的肉价贵,这样的野兔,五六斤的分量,拿去镇上至少可以卖个一两银子,那也能扛个百来斤的粮食回来,可只因她提起想吃肉,刘氏就没舍得把它卖了。
姜妩用筷子费力夹住了兔腿,颤颤悠悠往张山的碗里去,“阿爹吃,吃肉肉有力气,好干活。”
张山咧嘴笑着,帮她调了个方向,又放回了她的碗里,自己拿起兔头,“阿爹就喜欢吃这个,你才好了点儿,多吃点肉补补。”
“好吃,真好吃!”张元青拿着分到的一块肚子上的肉,狠狠咬了一口就一直在嘴里嚼着,一张小脸都要高兴得变形了。
坐在他旁边的张元明埋头吃粥,嘴里含糊:“这是运气来了,偏叫我给拣着了,咱家要走好运了。”余光里瞥见张元青,把肉往姜妩那边挪了挪。
刘氏高兴道:“元明说得对。”
那野兔跟村门口的黄狗那么大,一半烤了,剩下一半做成兔脯,足够一家子吃上好一阵的。
姜妩还是不肯吃,小手颤悠悠地拎起兔腿,非要张山咬上一大口先,无奈之下张山只好吃了一口,她这才满意的咬下,油滋滋的皮肉满嘴绽开,嘴角都来不及擦,囫囵趁热往下咽,通体的舒服。
罢了她又给大哥喂了一口,一家人正高高兴兴吃着,门口那儿忽然进来一道灰青色的影子,在张家几口人没反应过来前,伸手就往盘子里撕下来另一条兔腿。
“我说什么味儿这么香,原来是嫂子烤了兔子,元青去,给叔添双碗筷。”赵禄才进门打了招呼就直接在张山身旁挤坐了下来,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这东西好,要是有酒那滋味就更美了,元明啊,去王寡妇家打壶酒,快。”
张山看着张元青气鼓鼓瞪着赵禄才不动,尴尬笑笑,暗里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刘氏示意,“才哥来得巧了,拿副碗筷,随意在这吃点。”
“那敢情好。”他就是踩着点儿来的,从老远就闻到了肉香,打个不要钱的牙祭。
张山两口子碍于情面不好说什么,那人却蹬鼻子上脸,手里的肉都没吃还想上手。
姜妩蓄力,二话没说踩在凳子上就把那还没来得及咬的腿给抢了下来,另一头的张元青随着她一动,立马抱起陶盆噔噔就往里屋跑。
动作快的直把一屋子人看懵了。
“你这丫头片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反应过来的赵禄才顿时脸上挂不住了,伸手直接去抢姜妩手里的兔腿。
姜妩连忙藏到了背后,利索地走到大哥身旁。
张元朗顺势就扶住了她,让赵禄不能来抢,“小心。”
“娃儿年纪小不懂事,让才哥看笑话了。”张山嘴上说着,身子却稳稳挡在赵禄才前面,“别和娃儿计较。”
年纪小的张元明杵在边上悠悠开口,“从娃娃手里抢吃的,换我都臊死了。”
赵禄才一噎,脸红了又白,“张老弟,你怎么教孩子的,一点规矩都没有,长辈来了不起身打招呼也就算了,坐在这光顾着自己吃,这个样子日后可是要吃苦头的,尤其是男娃娃,不教不得行。”
姜妩将从赵禄才手里抢回来的兔腿给大哥,笑容甜甜,“才叔这么会教,一定把有成哥教得很好吧。”
赵禄才的脸色顿时气成了猪肝色,这附近几家谁不清楚赵家那宝贝儿子是个好吃懒做的,十五六的年纪了,手艺也不学,下地也不肯,整日在家做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