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央扒下几乎盖住她整张脸的棉被。
冷风刮在脸上,很疼。
她却几乎失去知觉,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何城本来就是高高瘦瘦的人,两颊消瘦,皮肤是很不健康的雪白,几乎看不到血色,他的唇也是如此,苍白得仿佛蒙了层灰雾。眼睛极黑,不像从前会用灼热的包含占有的目光盯着她,现在的他会在两人目光交汇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垂着眼,脸颊微微发红。
禾央仔细回想了下,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何城并不习惯她亲昵的行为,并不是说他不喜欢,而是很生疏,很害羞,以至于有时候禾央很自然地抱住他或者是牵他手的时候,他人会很紧张僵硬,连眼神都不敢看她。
她明明询问过他,他确实有两次穿越的记忆,为什么还这么害羞?
禾央也有些拘束起来,她裹紧了披在身上的被子,默了好一会儿,实际是给自己打气。她想了好多,现在的这个何城虽然有记忆,可是他好像并没有做什么事情,两人的每次牵手是她主动的,连睡觉都是禾央主动爬进他的被窝,他只是一直没有拒绝罢了。
她慢慢抬眼。
何城清澈的温柔的视线,以及隐隐透露的自责和痛苦让她的小性子都不好在他面前发泄。他说出那样的话,她其实是想跳到他身上,大声告诉他“没有伤害,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可她现在就莫名地做不出来了。
禾央攥紧手,问他:“你是因为害怕会伤害到我,才刻意保持距离吗?”
何城点头。
禾央的发丝被冷风吹起,两颊都被吹得发红,她人都有些哆嗦了。他把窗户关上,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牢牢盯住他,似乎想要等他说些什么。
何城在她的视线下慢慢红了脸,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他虽然有过去的记忆,可他不像禾央是真实经历的,他觉得他更像是看客,因此面对现在禾央的亲昵,他心底酸涩又嫉妒,悸动又害羞。
“我现在还好,可我不能保证,我会不会变成另一副模样,嫉妒、暴躁、猜忌,我受不了出现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去伤害你,可我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何城的语气有些难过。
何城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在跟随她下班回家的路上,在她的门口站一个晚上的日子,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占有禾央,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也有足够的资本制造一场偶遇让禾央陷入恋爱......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
他害怕伤害到禾央。
后来的日子,他不厌其烦地守在窗边,或者坐在她单位对面的奶茶店,看她跟同事交谈和朋友笑闹,他心里有嫉妒也有欣慰......他总是想,幸好啊,禾央像一株欣欣向荣的向日葵,应该生活在阳光下,而不是被他拉入不见天日的深渊。
可生活总是出其不意。
何城调查了宋士程的家庭状况和恋爱经历,还有他的经济条件,无论是哪一项调查结果都指示他是很稳重正直的男人,两人又是青梅竹马,多么般配啊?
他在禾央生日时看到两人说说笑笑从面前经过,男的高大帅气,会替她拎包拎蛋糕盒,禾央就在一旁蹦蹦跳跳开心得像个小孩。
他心里酸涩得仿佛开了个大口子,不停有风灌进去,他却麻木得感觉不到任何痛苦,站在301门前好久,里面传来欢声笑语,这些都是别人带给禾央的,而不是他。
他只是个可怜的不会有任何人喜欢的疯子、精神病。
那时候他就在想,既然不可能得到她,那么就这样吧,每天看着她跟别的男人相亲相爱他实在做不到......
他选择在她生日那天自杀。
在她最重要的日子,是他在这个世界跟她最后的交集。
......
禾央没有错过何城眼底一闪而过的悲痛,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进行例行检查的医生打断。
禾央前几天因为过度疲劳昏倒,醒来后做了个全身检查,并没有什么大毛病。
医生是来检查她现在的情况,打了将近一周的吊瓶,其实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他们这家医院主要是给病人疗养的,花销贵,很不适合小病小伤的治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可以考虑出院了。”
禾央现在还弄不明白何城的想法,他看起来像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实际上还喜欢她,说是怕伤害她不敢跟她在一起,这算什么理由?
她完全不接受。
她身体要是没什么问题了,就没有理由继续请假,得回去上班。领导虽然让她多休息几天,但她不好意思。等她回去上班,何城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
禾央捂住头:“可是我还是很晕啊,早晨起来那一阵没力气,头也疼......”
医生:“你晚上睡觉开窗了吧?头疼是被风吹的!这是什么季节啊,晚上睡觉不能开窗,你们俩都是病人,病没好又得发烧!”
禾央连连点头,表示她会好好注意。
医生给她多开了两天的吊瓶。
禾央半躺在床上,右手手背打上针,护士把胶带缠在她手上,见她抿着嘴偷偷笑。
护士:“头一次见打针这么积极的。”
禾央:“身体不舒服就得来医院,不能讳疾忌医,我还怕打针少了身体好不全呢!”
护士说她:“遵医嘱是好事,但不能一点小毛病就来,喝药喝多了身体抵抗力就下降了!”
禾央:“对,您说的对。”
何城坐在角落,视线落在她含笑的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闪而过的狡黠,像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嘴角的笑都快咧到耳根了。
禾央忽然看他一眼,意味不明。
何城看到她微微扬起的下巴,像是在耀武扬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到了中午的时候,营养师将两人的餐盒送来,里面有粥和各种蔬菜蛋肉,本来还有鱼汤的,但是禾央在打针,忌腥,何城也就不吃了。
禾央早就坐得端端正正,面前放着张折叠桌,右手还挂着吊瓶,她装模作样地用左手拿起勺子,舀了粥喝了小口,然后拿筷子,怎么都夹不起菜。
何城看过来。
禾央抿唇,继续夹。
何城轻声说:“你用勺子舀着吃。”
禾央:“勺子是用来喝粥的,我要用筷子。”
禾央低下头,默默等待。
果不其然。
何城放下手中的餐盒,坐在她身旁,他唇边携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拿过她手中的筷子,问她:“想吃什么?”
禾央不说话。
何城耐心等了会儿,怕菜凉了,就先夹了她最喜欢吃的炒肉,肉是和菜花一起炒的,不腻,递到她唇边,她一口吃掉。
他觉得很有意思,很享受投喂禾央的过程,看着她两颊塞得鼓鼓的,目光还有些委屈地瞪着自己,他心底苦涩又愉悦。
禾央摇头,吃不下去了。
何城很自然地把她剩下的饭菜倒进他的饭盒里,很快也吃干净了。
何城把饭盒送出去,进屋,禾央眨着眼睛盯着她看。
禾央自从察觉到何城的变化,看见他也有些扭捏,不过她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就算他现在看起来一本正经又怎样?那个背后里tōu • pāi她照片藏她东西的人,还是他。
“何城,你过来。”
禾央很不满意何城的距离。
何城坐到她的旁边。
禾央立马攥住他的胳膊。
何城及时扶住她的手臂,身体下意识往她身边靠,有些气:“你......慢点,还挂着吊瓶呢!”
禾央挑眉:“你还关心我啊?”
何城无奈叹口气:“央央。”
他说:“我希望你好好地生活,我不是个健康的人,你也看到了,我的胳膊都是自杀的痕迹,我曾经做过的事情你也都知道,我这样的人,太可怕了,不适合你。”
禾央:“那谁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