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喜欢沈明烟的吗?
──好聚好散,她值得更好的。
银装素裹,皑皑白雪点缀天地。
唐恬早就转身离开,只余陆时洲怔怔站在原地。
一时头脑发热,赶着过来见沈明烟的后果,就是孤零零坐在车内。
漫天雪色模糊了前方视线,陆时洲孤身坐在车子里边。
男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按压自己的胃。
天寒地冻,通透的车窗积攒了一层薄薄白雪。
陆时洲后背冷汗涔涔,薄汗沾湿了衣襟。
疼痛难耐。
双眉紧紧皱在一处,陆时洲弓着腰,男人额头抵着方向盘。
手臂上青筋紧绷,青紫血管掩藏在薄薄皮肤之下,血脉分明。
眼前的视野逐渐模糊,白茫茫的一片。
方方正正的车窗犹如画框,牢牢将视野锁进前方的空间。
脑袋昏昏沉沉,分不清东南西北。
用力攥着方向盘的手也渐渐松了力道,四肢逐渐趋于无力。
心口起伏严重,大脑像是缺氧一般,混沌一片。
微薄的理智并不足以支撑理智的延续,陆时洲紧紧掐着手心,像是以前做过千万次那般。
车子尚未启动,握着的车钥匙在手心刻出鲜艳红痕。
掌心的疼痛稍稍泛起陆时洲丁点回忆。
那时他刚到沈家不久,大病小病不断,感冒咳嗽更是常事。
本来就寡言少语,再加上身子孱弱,放在陆时洲身上的目光越发少了许多。
只有沈明烟是例外。
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沈家大小姐,只因听说冰糖雪梨对嗓子好,便兴冲冲跑去乡下自家果园。
连着摘了一箩筐的大鸭梨,沈明烟迫不及待赶回家,撸高手腕亲自下厨。
家里的厨子吓坏胆子,有他们盯着,倒不害怕沈明烟会把厨房炸了。
只是担忧沈明烟煮出来的梨水成了黑暗料理,嚯嚯陆时洲的嗓子。
沈明烟不信邪,胸有成竹信誓旦旦。
第一次冰糖放多了,煮出来的梨水和糖水无异,齁甜齁甜。
第二次沈明烟吸取教训,可惜挑选的鸭梨品行不佳,煮出来的梨水有点发酸。
在厨房槟榔作响忙活了一个下午,最后终于呈现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成品。
沈明烟眉开眼笑,顾不得被烫伤的手臂,疾步跑至陆时洲的房间。
敲门如擂鼓,鼓声连着沈明烟的心跳,铿锵有力。
“陆时洲,陆时洲!”
开门迎接自己的,却是一个不耐烦的陆时洲。
少年面若冰霜,一张脸难看得瘆人。
沈明烟半点惧意也没有。
女孩双手捧着一碗甘甜的冰糖雪梨,眉眼弯弯,声音是掩盖不了的喜悦。
“陆时洲,你之前不是说嗓子不舒服吗,我给你熬了冰糖雪梨,你……”
“哐当”一声巨响。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沈明烟所有的声音,以及女孩笑靥如花的一张脸。
“多管闲事。”少年声音冷冽。
陆时洲对那碗冰糖雪梨的最后印象,是沈明烟泫然欲泣的面容。
屋外陆陆续续传来佣人安慰的声音。
沈明烟吸吸鼻子,眼周红了一圈。
气鼓鼓捏着勺子大口喝梨水。
“很好喝的。”
沈明烟抹一把眼泪,“陆时洲不喝是他的损失!”
话落又声音低低,“他不喜欢梨水,下次换别的好了。”
蝉鸣扰了一整个盛夏,聒噪又烦人。
时隔多年,陆时洲忽然想尝尝那碗冰糖雪梨。
“……冰糖雪梨?”女人低声咳嗽。
喑哑嗓子打断了陆时洲梦境的延续。
甫一睁眼,入目却是陆问秋熟悉的眉眼。
女人穿着宽松舒适的家居服,头发挽在耳后,一派家居的做派。
头疼的感觉并未缓解,陆时洲单手半支起身子,脸上流露出几分困惑。
“我怎么在这?”
他不记得自己回了老宅,好像之前……自己还在沈明烟楼下,后来撑不住,就给律助打了电话。
“我给你打了电话,是你助理接的。他说你生病了,我就让他直接送你过来妈这边。”
陆问秋觑着陆时洲的脸色,小心翼翼,“妈妈没耽误你的事吧?”
“没有。”陆时洲冷声。
“那就好。”陆问秋松口气。
“家里你的衣物都在,房间妈妈也天天让人打扫。你要是……就先回来住,正好妈妈可以照顾你。”
“你刚刚是不是说的冰糖雪梨,怎么大冬天突然想起吃这个了,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甜的。”
陆时洲揉着眉心:“……突然想了。”
他微微低头,纤长睫毛上敛了一层薄薄的光影。
像是某种不受控制的征兆,以前不喜欢的不想尝试的,现在也开始有了欲.望。
半晌,陆问秋方张了张唇:“……好。”
……
万鸿鹄指定的见面地点,是在沈明烟学校的一间小画室。
沈明烟抵达的时候,其余四人已然到场。
唐恬悄悄凑了过来,小声询问:“你上午出门了?”
她抿唇,脸上掠过几分懊恼和悔恨。
“早上我在楼下看见陆时洲了,他好像……不太好,脸色很难看。”
沈明烟轻笑:“他不一直是这样?”
陆时洲向来不苟言笑,天生长着“生人勿近”的面孔。
唐恬为难:“不是,他好像生病了。而且我还对他……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唐恬有点担心自己多管闲事惹沈明烟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