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走康妍之后,夏黎桐就开始等待着陆靖的自投罗网。
起初,她是以一种气定神闲、胜卷在握的姿态等待着;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发的沉不住气了,因为她的孕期月份越来越大,要是再不处理好这些事情,她就打不掉这个孩子了。
她还有些担心司尧那边能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康妍会反悔,因为自从她们决心联手对付陆兆铭之后,康妍就没再向她追讨过任何有关自己女儿的消息,看似是全心全意地信任她、向她表明诚意,但又何尝不是在赌?在孤注一掷?
夏黎桐不得不承认,康妍确实是个杀伐果断的狠女人,要不是因为陆兆铭的基因不好,她的儿女们也不会如此的残废。
为了回报康妍的信任和诚意,她也言出必行,要求孟西岭去暗中协助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退一万步讲,就算康妍真的想过要报警,陆靖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地阻止她报警,不然他该怎么跟警察解释他的怀疑呢?老实交代是因为那副画在信纸上的画么?一个简单的图案而已,为什么不能是你妹妹自己画上去的呢?为什么你看到那幅画之后就要怀疑是夏黎桐拐走了自己的妹妹?因为我心里有鬼,我lún • jiān过一个叫做苏七棠的未成年少女,我不仅毁了她的人生,我还把她逼死了,所以我怀疑夏黎桐就是为了替她报仇才这样做?
他敢么?他不敢。
他还会害怕她会向警察透露他的犯罪行为,所以夏黎桐笃定陆靖一定不敢报警,不然大家一起死。
她只是没有预料到康妍那里的行动会进展的那么慢。
从三月中旬等到四月中旬,从春寒料峭等到春暖花开,夏黎桐都没有等来陆靖,反而自己的肚子越等越大,胎动也越来越频繁,孕期激素的紊乱更是严重影响了她的情绪,她每天都很急躁、焦虑。
并且在时间步入四月份之后,孟西岭的工作也忙了起来,不能像是三月份一样时时刻刻地呆在家里给夏黎桐当出气筒。不过,为了方便夏黎桐的起居生活,他请了一位住家阿姨来照顾她。
然而夏黎桐就算是再烦再没素质,也不能没事找事地冲着阿姨发脾气,毕竟她和阿姨之间无冤无仇的,怎么能随便找人家的麻烦呢?所以,她几乎每天都憋着一肚子怨气,走哪儿都随身带个小本本,不开心就在本上狠狠地记一笔,等孟西岭晚上回到家以后翻着本找他算账。
四月二十号这天上午,时间即将接近中午十一点的时候,夏黎桐正趴在阳台的桌子上往小本本上记仇,刚刚写完“Ta又踹我,Ta不停地踹我”这句力透纸背、满含怨气的话,家中的门铃忽然响了,她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合上了本子,面无表情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阿姨比她行动方便,走得更快一些。到了门口后,她看了一眼入户电话的显示屏,然后摁下了通话键,询问:“是快递么?”
夏黎桐正在朝着门口走的脚步一顿——不是陆靖?是快递?什么快递?陆靖把文件给她寄过来了?她不是明确要求了陆靖上门谈判么?
紧接着,对讲机内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嗓音:“对,是个大件,有点沉。”
夏黎桐:“……”
看来也不是文件。
这次的响铃声,和陆靖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姨对着电话说道:“好好,马上就出去。”
夏黎桐蹙眉,一手抓衣摆,一手捂肚子,询问阿姨:“孟西岭说了今天会有大件的快递么?”
阿姨想了想,回:“昨天跟我说这几天会到一张婴儿床,不知道是不是这个。”
夏黎桐先是一愣,继而怒火中烧:谁让你买婴儿床了?谁说要生孩子了?你倒是会自作主张!
她气急败坏地咬了咬牙,转身朝着沙发走了过去,把自己重重地摔进了沙发里,然后开始生闷气。
其实孟西岭不只是买了婴儿床,他还把二楼的猫房移到了一楼,把原本的猫房一点点地改造成了婴儿房,还囤了许多婴儿用品。
但是她讨厌孟西岭的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讨厌他给这个孩子买东西!讨厌他把这个孩子规划在了未来的生活里!
她根本就没打算生Ta!
没过多久,快递员帮着阿姨一起把沉重的快递箱子搬了进来。
确实是一个大件,横截面能有一张餐桌那么大了。浅棕色的包装箱上印着硕大的品牌logo以及“婴儿床”等字眼。
快递员走后,阿姨没办法独自一人将这么大的包裹搬上楼,夏黎桐也帮不上忙。她们只好将这件快递靠着墙摆放在了楼梯口。
但是,夏黎桐越看这个快递越不顺眼,心里的火气一浪高过一浪,就连记仇的小本本都没什么用了,根本无法令她封印怒火,干脆一个电话给孟西岭轰了过去。电话被接通后,她也不给孟西岭开口说话的机会,气急败坏又不容置疑地甩了句:“现在就给我回家!”说完,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然后继续抱着胳膊窝在沙发里生闷气,气得午饭都没怎么吃,以小布丁为首的三只小家伙根本不敢靠近以她为圆心的三米之内范围。
四十分钟后,孟西岭到了家。才刚走进一楼的客厅,他就听到了夏黎桐的怒斥之声:“谁让你买的?我让你买了吗?”
孟西岭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夏黎桐抬起右臂,咬牙切齿地指向了楼梯口。
孟西岭扭头看了一眼,这才看到了靠墙放着的婴儿床。
确实是没和她商量,擅作主张地买了……她说她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但是,他想啊。
无论她最后怎么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他都不会吝啬自己对这个孩子的爱。无论Ta会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他都会做好最充足的准备去迎接Ta。
孟西岭略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一边朝着楼梯口走,一边回答:“我买着玩呢。”
夏黎桐:“……”
真是个令人信服的好借口啊。
她都被气笑了,皮笑肉不笑:“你都快三十的人了,闲出屁了买婴儿床玩?”
“需要自己组装,和玩乐高差不多。”孟西岭脸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完这句话之后,直接把沉重的大快递箱子从地上搬了起来,自己一个人扛上了楼。
夏黎桐更气了,气到想骂街——把她当傻子了?
她气得直咬牙,牙根子都快被咬碎了。
还越想越气。
过了一会儿,她忍无可忍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挺着肚子上了楼——她倒是要好好地看看,多高级的婴儿床啊,还能比得上拼乐高了?
要是没有拼乐高好玩,她就把孟西岭的头拧掉!生拧!咔嚓一声血溅三尺!
婴儿房的门是开着的,夏黎桐面无表情地走到了房间门口。
孟西岭刚把快递包装拆开,现在正盘着腿坐在木地板上,认真又仔细地研究拿在手里的安装说明书。他身上还穿着白衬衫和西服裤,领带都还没去,一副正装打扮,却身处一堆细碎的零件和大小不一的实木板中央。
夏黎桐心想:真是总裁和木工的完美结合。
听到脚步声后,孟西岭从说明书上抬起了目光,看向了房间门口,笑了一下,道:“比我想的要复杂一些。”
夏黎桐板着脸走进了屋子里,一屁股坐进了靠着摆放着的沙发里,又抱起了胳膊,沉着脸说:“我就看着你拼,你要是没能拼出乐高的水平,我就弄死你!”
孟西岭:“……”
行吧。
他没再废话,看完说明书之后,就开始组装零件。
大件的木板虽然沉重,但组装起来简单,一看就知道该拼在什么地方。小部件轻巧,但是拼起来极费力气,必须要丁卯契合才行。
夏黎桐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孟西岭独自一人忙忙碌碌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将婴儿床拼好了。
婴儿床还可以调节高度和长度。孟西岭为了测试这张床的安全性和稳定性,还特意躺上去翻来覆去地感受了一番,然后又站在床上跳了几下,最后以一种标准的投篮姿势跳下了床,很满意地说了句:“挺稳的,以后能在上面打篮球。”
夏黎桐:“……”
她真是无语到了极点,尴尬到脚趾扣地,头皮都发麻了,并由衷地认同网络上流传的那句阴阳怪气的话语:男人,至死是少年。他们的趣味清奇,行为怪异,时常会流露出返祖现象,并且丝毫不在乎世俗眼光,实在是发人深思……
商家还附赠了两串可以悬挂在婴儿床上方的安抚床铃,一串粉色系,一串蓝色系。
孟西岭只看了一眼,就把那串粉色的床铃挂在了上面,还用手指轻轻地拨了一下,唇角一直扬着,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相当不错。
夏黎桐止不住地在心里冷笑:你还挑上男女了?你有什么可挑剔的?用不用再去定制一颗粉色的篮球?来一套的?
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孟西岭对这个孩子的喜爱和期待,但她,还是不高兴,还是闷闷不乐,总有一口气憋在心头吐不出去——他们并不是因为相爱才有了孩子。
那天晚上,他根本就不是自愿的,是她用极端的手段逼迫了他,还用道德的枷锁绑架了他。他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同情和愧疚才会施舍给了她一丁点的怜惜和爱意。
这个孩子也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爱这个孩子,并不是因为对孩子的母亲多么的有感情,单纯的是因为这是他的孩子,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他又是一个有着强烈的道德和责任感的人,所以他一定会要求自己必须去爱这个孩子。
换句话说,无论孩子的母亲换成了谁,他都一样会去爱,和她夏黎桐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和她结婚,他唯一确定过的结婚对象是盛弥。
他只把盛弥规划进了未来里,如果不是因为她在中间搞鬼,他们俩估计早就结婚了,到现在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他只喜欢盛弥,说不定还期待过她给他生的孩子……夏黎桐又突然泛起了恶心,虽然过去的事情再追究起来没有任何意义,无端的猜想和揣测更是自寻烦恼,但她就是跨不过去心里的这道坎儿,总是反复不断地来回恶心自己。
凭什么她要当盛弥的替补品?凭什么她的孩子也要当替补品?在孟西岭的心中,她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她是他的万般无奈和迫不得已。她也不想和孟西岭在一起,因为她对他没有信心,更不想因为孩子和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在一起。
她当不了他的第一个爱人,也绝不当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只会成为糟糠。
朱砂痣和蚊子血她还是能够分得清的,她才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廉价不值钱。
再说了,他都已经把她害得这么惨了,她怎么能够给他生孩子呢?怎么能够让他开心、让他得意呢?她得有多下贱呀?
她见不得他幸福喜乐。
她必须要在他的幸福上狠狠地踩一脚,在他的平稳人生上留下一道巨大的阴影,这样才公平。
夏黎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攥着拳头,斩钉截铁地开口:“我说过很多遍,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生下这个孩子。”
孟西岭的目光一僵,笑意凝固在了唇畔。
孩子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没有资格决定Ta的去留。
但是,他真的很想留下这个孩子。
垂着眼眸,沉默许久,他才鼓足勇气看向了夏黎桐:“不能、留下Ta么?”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带着哀求。
夏黎桐哂笑,反问:“然后呢?”
孟西岭迫不及待地回答:“我们可以结婚!我们一起抚养Ta长大!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们,我会一直陪着你,一辈子!”
有了孩子才愿意陪我一辈子呀?
我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呢?还能够让您屈尊降贵、委曲求全地用一辈子的幸福换取我生下的孩子?
夏黎桐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说:“算了吧孟西岭,别为难自己了,只要你想,有大把的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或者你去把前女友追回来都行,何必在我种人身上浪费精力和时间呢?我配不上你,也不想配得上你。我的基因那么劣等,我的孩子也不一定优质,说不定Ta生下就和我一样是个小残疾,你不用非要留下Ta,更不用有负罪感,我更不需要你对我负责。”
“不是的桐桐,不是你想的那样!”孟西岭急切又焦灼,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消除她心中对他的那份恨意和怨气。
他也不只是因为道德和责任才想和她结婚……孟西岭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决地看着夏黎桐,一字一顿地开口:“不是因为孩子。”他不确定她还能不能够再相信他的话,但是,这些话他必须说给她听。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再说第二句,阿姨的声音横空响起,突然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中:“有客人来了。”
夏黎桐瞬间将孩子的事情抛之脑后,急忙追问阿姨:“谁来了?”
孟西岭:“……”
阿姨:“一个男的,他说他姓陆,是来找你的,还坐着轮椅,看着病怏怏的,我也没敢给他开门。”
夏黎桐愣了一下,心想:都虚弱到坐轮椅了?看来陆靖就算是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真是便宜他了。
夏黎桐阴沉着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着阿姨走了过去:“把他请进家里面吧。”
其实她本打算让陆靖和康妍一样跪在鹅卵石上给她磕几个响头,但念及到他的那把被风一吹就可能散了架的身子骨,她不得不酌情优待他,不然,怎么逼问出幕后真凶是谁?
无论是周燃还是陆靖都是小喽啰而已。她和小树的真正目标一直是幕后主使。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小棠的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在第一次被侵犯之后,她为什么不敢报警?小棠绝对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柔弱姑娘,她明艳、大气、外柔内刚,向来是乐观向上,怎么能够容忍那些人对她一次又一次地糟蹋和羞辱?害怕小树嫌弃、厌恶她么?但是、小树怎么可能会嫌弃她呢?连她都清楚小树绝对不是那种道德低下的人,小棠怎么会不清楚呢?小棠也绝对不会怀疑小树对她的爱。
还有,她给小树留下的那些钱是哪里来的?她自杀时所用的蝴蝶刀又是谁给的?
她给小树留下来了整整二十万的现金——她想留给小树上学用。但是小树一分都没有动。他又怎么可能用这些钱呢?这可是他最爱的姑娘用命给他换来的钱,每一张钱币上面都沾染着小棠的血和她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