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何处?
是荒凉的山丘,没有生气,看不到一点不同的色彩。荒原之上的空中,巨大的齿轮缓慢转动,俯瞰着脚下被数不清的刀剑深深没入的土地,每一件武器皆是连剑柄都在诉说着历史,可其染血的剑刃却锋利无匹,像在等待着什么人将它们带去新的战场。
这里……是埋葬着某个人的过去与愿望的剑冢。
一名男人,在荒原的斜坡上逆风前行。说是男人,实际上还有些为时过早了,他的肩膀还未有成年后那么宽厚,眉宇之间虽然因经历了什么而脱去了一部分稚气,可仍然掩饰不住身上独属于少年的气质,琥珀色的眸子里燃着异于常人的执着。
杰森用了段时间才认出,这是他所召唤出的英灵。无他,毕竟少年时的英灵和成年后的自己相去甚远,那时他的皮肤还是正常亚洲人的偏黄肤色,发色也并非苍白而是赤铜色,更不用说整个人的气质差距了。
硬要说起来……英灵卫宫把头发放下来,认真烹饪时,才能看出几分年少的影子。
杰森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意识到了这个梦的由来,他没有贸然尝试脱离梦境,只是沉默着伫立在远处。
他看到身穿校服的卫宫向前了一步,他的眼前也随着这一步,浮现出了一座夜色中的庭院,其风格大约是日式的大宅,他甚至感觉到了微风拂过皮肤的清凉感。
那夜的天空看不见星星,但月色却很明媚,明亮到连身旁的男人脸上的疲惫与病痛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时候,我曾梦想成为正义的伙伴。”男人以并不轻快的语气说道,于是与他坐在一起的男孩理所当然地反问:“曾经?现在放弃了吗?”
男人确实是在笑着,可那笑容之中的情感几乎满溢出来,尽管那时的男孩无法读懂这些,“嗯,是啊,英雄是有着时限的,变成大人就无法继续以英雄自居了。”
“是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呢。”男孩立刻接受了他的说法,他微笑起来,“既然没办法了,就由我来代替你吧。老爹已经是大人了,所以没办法继续,可我还可以吧?”
“你的梦想,就交给我吧。”
“正义的伙伴”这种说法,放在现在的时代说,或许会被人嘲笑吧,老土或者天真过头的梦想。但至少此刻,那对父子都是认真的,也在以自己的方式认真地践行着理想。杰森对于他们的说法,在震撼之余,对此并未抱着什么乐观的心态。
……可他也隐隐从心底期望着,期望他们能够获得一个好的结局。
他也曾做过梦。当他在饥肠辘辘的夜晚望向破损的窗户外,偶尔瞥见哥谭黑暗骑士与罗宾的披风划过时,他也会梦到自己与蝙蝠侠并肩,一起扫除哥谭的污秽。
这个梦一度实现过,又在爆裂的火花中破碎,最后在他明白自己的死也没有改变这个世界分毫之后,被他所舍弃。
那么,卫宫呢?
少年向前走出了第二步,画面转换为一座学校。最多只是个半吊子魔术师的他被卷入了圣杯战争中,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最终创造了奇迹一般的结局,毁掉了被污染的圣杯。
在这之后,他进行了若干年的磨炼,踏上了四处去作为正义的伙伴而活动的艰难道路。只身前去阻止核/电/站的爆炸,可作为人类的他终究是力量有限,依靠着“奇迹”与“世界意识”才勉强救下了这五百人。
寻求奇迹是有代价的,当他死后,他必须作为守护者,永无止境地为世界意识而奔波,哪怕要因此去抹杀什么人的生命。
他走出第三步。或许是因为核电站的影响,或许是因为世界意识的影响,他的红发褪去了颜色,肤色也加深,身上满是伤痕。
可他还在向前走,以他那明明足以为他带来任何所求的力量,拯救着他人的幸福,同时也不得不破坏了另一部分人的幸福。
“你根本没有必要在意这些人。”杰森忍不住开了口,他伸出手意图触碰卫宫的肩膀,然而他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卫宫一无所觉地继续前进,他转身追上,“那些是shā • rén犯,也有毒/贩,你杀了他们才是拯救了更多的人。”
可他在话音出口的时候就意识到,卫宫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他知道,清楚这是必须做的,否则早就已经崩溃,即使如此,也无法阻碍他会为此感到内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所以杰森也不再说话,不再去劝他,只是选择走在了他的身旁。他见证了卫宫杀死越来越多的人,为了眼前的人的幸福而举刀。
直到,被他从争斗中所拯救下的人们送上绞刑架。
仅凭理智来说,杰森并不是不能理解那些人的想法。卫宫沉默寡言,不与他人交心,只一心去实行自己的理想,不停地帮助他人,甚至会为此不惜任何的代价,又不索求报酬……这在他人看来是十分难以理解,或者说恐怖的事情。
在成年人的世界中,免费才是最昂贵的东西。他们畏惧着这样的卫宫,担心他会在某一天将所有的报酬一并索要,又或者,自己会在不知何时成为阻碍他的前路之人,而后被他毫不留情地抹杀。
理智上理解,不代表情感上他能够忍受这样的事。
一把刀……只需要一把小刀就能解开束缚,以他的能力凭空制造出刀根本就不是难事吧,然后再以那生前就足以和英灵对抗的□□躲开现代的子弹,真的很困难吗?
为什么,为他人带来了那么多帮助的人,却连他人千分之一的幸福也无法获得?
杰森无法压抑自己的怒火,沸腾的情感几乎将他吞噬。他上一次如此愤怒,或许还要算到他发现小丑没有被杀的时候。
如果他能改变这个既定的过去……他这样想道,但很快因为他所愤怒的对象脸上的表情而怔愣住。
那不是仇恨,也不悲伤,反而是笑着的。
他欣然地接受了自己的结局,自愿去实现那个曾为了他人而定下的契约,将死后的安眠也交付出去,重复着无休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