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左继续与下一个亲戚握手。他目光分寸不挪,他现在不敢再看那个女人。
他生怕在她的脸上看见分毫与自己相像的地方,以佐证那个可怕的猜想。
好在,那个女人也没有主动上前。
人群终于散去后,小左才注意到那个女人与兰香站在一起,正在说着什么。
兰香的妈今日忙得很,没工夫管女儿。
那个女人给了兰香一张去城里的车票。
小左很确定,那张车票是通往城里的。
兰香没有立刻接过,尽管这似乎是她期盼已久的事。
她略显无措地朝后退了半步,在红裙女人的眼神鼓励下才伸出手。
小左站在一旁看着,没有上前。
沈醉站在一旁看着,没能上前。
这晚沈醉在院中洗头,水盆里盛着一个摇晃的月亮。
这个村子又停电了。沈醉洗完头,抱着干净的盆往屋里走。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直直地往下滴着水,已经差不多可以垂到肩上。
窗前的木桌上点了盏用电池的灯。沈醉趴着朝窗外看,玻璃上映出了一张小小的、漂亮得罪恶的脸,而眼睛又格外无辜。
那是多年前的阿雪,在她还没有成为沈醉的母亲之前。
梁策在微信上同沈醉聊了几句。他说燕名扬最近都不在上海,说是回到了琦市,好像在处理私事。
私事?
燕名扬除了我还能有什么私事。
沈醉不太满意地发现,这几天燕名扬都没有"骚扰"自己,看起来还真是忙得很呢。
沈醉给手机锁上屏,继续趴着发呆。
窗格上的那个人影没有那么恐怖了,忽然,沈醉腾的直起身,像终于想起了什么。
燕名扬的私事...
他爸是不是该出狱了。
燕名扬已记不太清多少年没回过“家”了。
好像住在家里、有亲人,是上辈子的事。
在这间屋子里时,燕名扬还只是个有点聪明的普通人。他会自己打扫卫生,也会做点简单的饭菜。
明天就是燕庭出狱的日子。燕名扬毫不怀疑,自己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
他简单清理了这个过去的家,让它看起来勉强可以住人。
父母的书房是小时候的燕名扬最喜欢去的地方。他拖了地,坐在地上翻起了母亲从前的工作笔记。
扬灵是一个有追求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伟大的人,燕名扬从小就知道。可在《左流》之前,他并不能真正理解母亲行为的意义。
扬灵在工作手记里写,“当一个无知的人除了出卖自己,没有什么别的生路时——这种出卖即使是出于自愿,也是被迫的。”
“它是无奈之举,也几乎是当下的唯一生路。可它绝不该被美化、被接受、被合法化,因为本质上,它仍然是一条死路。”
燕名扬合上了这本笔记。他靠着书柜,见窗外三两麻雀飞过。
救不了别人,至少要把小菟从阴霾里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