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寂静夜里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正在快乐忙活的水山繁一大跳,他停下了手上已经卸了一大半的轮子,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虚。
把明显松动的车轮往里推了推,他干笑着站起了身,看向来人。
原本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恰好在此时跃出,给昏暗的小巷填上一抹亮色,黑发青年的漂亮的脸从黑暗中缓缓露出,更是增添了一股非人的诡异与神秘,琴酒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晴色眼眸,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了一抹惊讶。
“是你!你果然没死。”琴酒眼神一缩,认出了一年前与他在展览顶楼大打出手的小偷,那份旁人难以企及的身法确实令他印象深刻。
水山繁一听这话面色不显,但心中已经开始了旋转跳跃。这个银发的男人竟然还对他有印象,这简直是请他带自己进组织的最好开端了。
水山繁刚要开口打招呼,就发现这漆黑的小巷里气氛过于沉闷,明显不利于一个友好谈话的开始。
所以这正是需要他的时候,是时候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了!水山繁内心中脸上的眼镜片一闪,想出了这一妙计。
于是他便抬起双手放在胸前,伸出舌头,眼神向上翻做了个鬼脸,颤着嗓子悠悠地说:“不,我是从地狱而来的复仇使者,今夜就是我的复仇之夜!”
水山繁努力地向上翻着白眼,等着对面男人惊吓出声。可半天过去,这条小巷里寂静无声,一阵寒风吹过卷落了路边的树叶,悠悠从两人面前飘过,气氛瞬时尴尬极了。
水山繁尴尬地咳了一声,将手重新放回裤子两边,叫不自觉地踢了几下地面,满脸通红地吐槽道:“你的人生还真是无趣啊。”
银发男人实在懒得理他,冷哼了一声道:“呵,地狱什么时候也开始管车的灵魂了。”
水山繁震惊脸:“你竟然觉得车有灵魂,果然你就是那些每天与自己的车同吃同住,神神叨叨地相信自己的车有灵魂,能够与自己入梦相会的那种大叔吧。”
他拖长了嗓音,十足嫌弃:“咦——”
男人几乎要被气乐了,从风衣下掏出枪直指着对面,杀气弥漫开散:“从我的车旁边滚远点。”
水山繁倒是没有被吓到,闻言反而很是惊讶:“你说什么?这是你的车!”
他一拍手,高兴地喊道:“那太好了!”
正想着拿什么理由开口让对方带自己进入组织,这边自己就帮对方找出了藏在车轮里的炸弹,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求助来了送借口嘛!
水山繁清了清嗓子,满脸自豪地邀功:“我和你说件事儿,你可别吓到……”
讲述还没开始,就听见旁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水山繁缓缓回头,只看见一个轮子正在地上坚强地打着挺,好似想要重回车的怀抱。
刚刚承受了半天折磨还要被强行推回去的轮子终于坚持不住,拼尽生命最后一点力量也要向自己的主人发出控诉。
就是他!就是他拆的我!
水山繁的脖子僵硬地停在那个角度,死死的盯着那个扑腾的轮子,似乎希望能用视线重新将它钉回车下。
这车也太鸡贼了吧!
水山繁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了一股浓浓的心虚,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可是为了救人性命所作出的牺牲,对方知道了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怪自己!
但强烈的危险第六感还是令水山繁不敢回头看男人的表情。
水山繁:总感觉只要回头就会死!
突然身后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水山繁急急忙忙地回过头去,边摆手边大声喊道:“等一下!别激动!我可以解释的!”
男人表情狰狞地看着他,银色的长发仿佛被周身的杀气吹起,整个人就如同地狱走来的恶魔。他直接砰砰两枪打过去,喉咙里发出恶魔低语:“你竟然有胆子卸我的车!还敢说太好了!你找死!”
水山繁张牙舞爪地躲避着接连不断射过来的子弹,嘴里急急忙忙地喊:“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世界第一杀手三年的训练不是玩玩罢了的,水山繁凭借过往的经验,像个灵活的跳蚤一般在巷子里面左右横跳着,躲过了全部的子弹,当然也同样惹得对面引发男人愈发烦躁。
趁着男人低头杀气腾腾地换弹时,水山繁终于意识到了现在和对方完全解释不通,所以只能直接喊出了最关键的部分。
“炸弹!!!”
由于太过激动,回音在狭窄的巷子里面回响着,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对面男人的耳膜。
见对面动作一停,水山繁赶紧趁此机会快速地接着说下去,绝不敢再卖什么关子,生怕对面又一个激动把他突突了。
“我抓到了有人在你车下安炸弹!”
男人停顿了一下,冷冷地笑了一声再次举起了装满子弹的枪:“那又怎么能证明你们不是一伙来杀我的。”他眯起墨绿色的双眼:“毕竟一年前你可是差点命丧我手,这次怎么又这么好心了?”
水山繁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不信我。”他凝下神色,从刚刚滑稽躲避的画面中脱离出来:“但我有事求于你,所以绝不会害你,不管你信不信。”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男人跟上,带着他来到了被自己打了个半死不活的炸弹犯身边。
看清被绑在柱子上犯人的面孔,男人心下一沉。眼前这个对自己展开报复的,正是前一段被他剿灭的那个组织的头目。那天他由于失误没有斩草除根,受到了组织的惩罚,所以才这般印象深刻。
“是你这只老鼠。”危险的气息从引发男人身上迸发开来,他眯起眼睛笑出了声:“竟然还想炸死我,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语气中的杀意完全不再遮掩。
而被绑在柱子上的犯人也狠狠吐出一口吐沫砸在地上,他尖利地笑出声:“琴酒,你该死!就算今天我杀不了你,未来总有一天你那些仇家也会杀了你!你这个恶魔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男人,也就是琴酒被对面的话刺了一下,气得眼神骤缩,正是气氛凝重之时,水山繁突然很不会看脸色地在旁边笑出了声:“我说,你怎么见谁第一句话都说‘是你’,你是那种游戏里只能说固定台词的NPC吗?”
他咂了下嘴:“真老套。”
终于忍无可忍,琴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击在水山繁的腹部。正在一旁偷笑的青年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直接被击飞出去撞到对面的墙上,扑簌簌的灰尘被这个撞击弄得扬在了空气中。
水山繁弯腰捂着肚子缓了半天,气不打一处来。他的性格可不会让他受这种委屈,正想立刻冲上去打回来时,突然想到今天自己有求于对方。
将仅有的眼色贡献在了这里,水山繁左手捂着肚子,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比了个大拇指。
“力气大,真男人!”他脸上露出了个极度扭曲的笑容。
被水山繁这么一闹,琴酒一腔的怒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突然间就没有了想要发泄出来的欲望。
他今天刚结束三天的出差,已经有两夜没有睡好了,整个周身都弥漫着平时精英状态下很少出现的疲惫。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开口和靠在墙上的青年说道:“你想求我一件事,可以。”
看见水山繁瞬间喜上眉梢,他又突兀般开口打断他的喜悦:“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水山繁点头:“你说。”
琴酒伸手指着绑在一旁的炸弹犯:“有枪吧?你把他杀了,我才能听你的请求。”
琴酒暗含恶意地想,每遇到他怀疑身份的人时,他总喜欢用这一招试探。看着他们心里不愿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迟疑许久才堪堪开枪,明明一副极度厌恶自己手上鲜血的恶心模样,却还要装作不在乎地来谄媚他。
几乎每次都能让他笑出声。
“砰”干脆利索的一枪,在他话音落下时瞬间响起。琴酒心中难得生出一抹震惊,他抬头望去,只见黑发青年正稳稳端着枪,被枪口对着的那个炸弹犯额头正中间出现一个血洞,此时正潺潺向外流着鲜血。他枪口的白烟暗示着额头中间那颗子弹的来源。
这是只有从小浸溺在黑暗世界里的人才能毫不犹豫地开出的果断一枪,琴酒心中的怀疑暗自消散了一点。
“好了吗?”青年放下枪转头望过来,那双本应温柔的天晴眼睛,在昏暗的小巷中似乎正发着莹莹的危险蓝光。
琴酒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缓缓吐出一口气,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那天晚上。
“天生的杀手。”他评价道。
他从来没有因为青年刚出现时的无厘头便放下警惕,他可不会认为那个能与自己打得五五开的家伙会是什么无辜的普通人。
将枪重新塞回身后,水山繁漫不经心地回答:“敢在你车下放炸弹,这人最后绝对难逃一死,不过是我先送他一程罢了。”
而且,他的心里悄悄补充,得罪组织的人最终都会被送入实验室。与其让他进入人间炼狱备受折磨,还不如直接干脆利索的送他下去,起码还能让他作为人而干干净净死去。
他将身上的夹克甩到对面那个已经开始变凉的身体上,给了遗体最后的尊重。
“所以说——”水山繁拖长声音:“现在怎么办?你的要求我做到了,现在可以和我谈谈了吧?”
见琴酒的视线又飘回一旁倒在地上的车轮,水山繁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警惕地直起身子:“你还在看什么?都说了我是在帮你吧,这可不怪我。要是今晚没遇到我,你在坐上车那一刻就被炸飞了。”
琴酒咬着嘴里的烟:“在我坐上车的那一刻,我就会意识到不对劲。”他将视线冷冷撇过去:“今晚就算没有你,我也一样不会出事。”
水山繁小声嘀咕:“马后炮。”
琴酒威胁地看了他一眼:“不想说就滚。”
水山繁立刻乖巧的用手在自己嘴边比了个拉链。
琴酒台脚向自己车旁走去,伸手在原来装有轮胎的位置拽出了一个小巧的装置。
水山繁凑过头去,又忍不住开了口:“所以现在怎么办?把它扔到江里?”
琴酒淡淡开口:“距离炸弹爆炸还有53分钟,而到离这里最近的江开车也要30分钟。”他话里若有所指:“要是车轮没被卸的话,也是个办法。”
水山繁立刻拿出了藏在身后的撬棍:“你不早说,我给你装上去啊。刚才用20分钟撬下来,这次我15分钟就能装上去。”他眨眼给了对面一个wink:“你的轮胎,我熟的很。”
琴酒无言,他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可能脑子有什么问题,不再于傻子争吵,转而低下头研究起了自己手上的炸弹。
被自己逼到穷途末路上的人怎么有可能购买到那些精巧的炸弹,这个只有可能是他用材料东拼西凑自己做出来的。
虽然对于拆弹只了解一些基础,但琴酒确信自己足以处理眼前这简陋的装置。
手下开始动作,琴酒的余光中看到了青年逐渐接近的身影,对方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手上拆弹的过程。
知道对方想学习相关拆弹的技巧,但琴酒并没有因此放慢自己的动作,他从来不是好心教导他人的老师,至于能否学会从来不在他在意的范围内。
更何况,拆弹这种东西如果一看就会,那炸弹也不会成为目前世界上恐怖袭击的武器第一梯队了。
剪掉最后一根线,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终于趋于停止。
因为是预见到的结果,琴酒并没有感到劫后余生的高兴,反倒是身边的青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对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太好了呢!”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似乎是被那过于灿烂的笑容晃了神,琴酒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一句话:“你看懂了?”
刚问完他们有些后悔,但却已经收不回来了,只能转过身去检查自己的车。
“我看懂了啊!”青年有些天真的话语在自己身后想起,清亮的嗓音说出的却是惊人的话语。
琴酒低声呵斥:“啧,别再开玩笑了。”
结果水山繁反而委屈上了,他把脸凑了过来,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可不自觉撅起的嘴暴露了他内心的委屈:“就算是不会,我也都记住了。”随后他便飞速的将琴酒刚刚的动作复述了一遍。
竟然没有一点错误。
琴酒无言,每次和水山繁的见面都会给他带来久违的惊喜,这家伙的天赋真的是稀世少有。
在这个残酷的地下世界,天赋远比努力要重要不知多少倍,而对面的青年恰好两样皆有。
突然,上次离开顶层时想要让对方做自己搭档的冲动,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见水山繁在一边吭吭哧哧地扶起自己的车轮,他转身示意:“跟上。”
跟在琴酒的身后,不自觉低头看着他长长风衣的下摆,他们又回到了店里昏暗的灯光下。
琴酒的出现令整个店里瞬间安静了一瞬,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热闹,但确实有很多视线若有若无的扫了过来。
而作为紧跟在男人身后的水山繁,所收到的注视显然更加多了起来。
尤其是他们发现他出去一趟身上的夹克离奇失踪之后,盯过来的视线甚至增添了几分暧昧与嫉妒。
喜欢引起人们注意,却又因为杀手职业不习惯暴露在大众视野里的水山繁叹了口气,真是甜蜜的烦恼。
在水山繁刚到酒吧一个小时里就迅速与他称兄道弟的少女心酒保见他竟然真的勾搭上了那个冷心冷情的杀手,竟然小小地尖叫了一声,抬手暗自对他比了个拇指。
“cool!”他夸张地比那个口型。
走在前面从进门起就一副冷淡样子,对那些若有若无的示好视而不见的琴酒突然开了口:“胆子挺大,刚刚没少打听我的事儿吧?”
正在和酒保打眼色的水山繁闻言一愣,有些不可置信:“所以你一直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评价你?”
想到自己来时,听到酒保口中那一大段的彩虹屁,久违的嫌弃又一次出现在了青年脸上:“知道那些人评价你的内容还坦然地听了这么久,你还真是个闷骚。”
善于归纳总结的水山繁顿悟了,原来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冷面杀手的内心都有着闷骚的一面。
水山繁自信一笑,掌握了拿捏冷面男人的秘诀。
远在FBI的赤井秀一:阿嚏!
琴·只知道有人谈论自己而不知具体内容是什么·酒:???
你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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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角落桌子上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水山繁终于能开启被刚刚那个炸断饭中止的最初话题。
“琴酒……先生。”他叫了从那个死去炸弹饭嘴里听见的名字,见男人不置可否,他继续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