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路闯了进去,裴后诧异地挑眼看过来,目光之中划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她开口道:“为什么不通报?”太子一震,随即才低下头,躬身行礼道:“参见母后!”
旁边的嬴楚只是静静地望着太子,巧妙地掩饰住了眼底的轻蔑。
是的,轻蔑,太子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能隐隐的觉察到嬴楚对自己的那一种轻蔑,这种轻蔑是只有上位者看一个弱小无能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一个小小的赢楚居然瞧不起当朝太子,不过是仗着母后对他的偏爱!太子的心头又涌起一阵无穷无尽的怒火,他冷冷地看着嬴楚,不屑地转头道:“母后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与我商量,何必去找外人!”
赢楚是裴后的心腹,可以说得上是幕僚,又有什么不能商量,太子所言不过是迁怒。裴后冷冷一笑:“与你商量?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一次一次的信任,可是你却是怎么回报我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还让我怎么相信你?”
太子面上掠过一丝焦虑,他将这种情绪很快地掩饰了,又恭敬地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今后一定事事听从母后的劝解,绝不会再犯错了!”
裴皇后早已经听腻了这些话,她知道太子并不无能,只是对于这种心思诡诈之术没有多少的经验,才会总是被李未央的圈套给套住,所以她才招来了嬴楚,在这方面,嬴楚是不会叫她失望的。至于太子……更应该把心思放在政务上,不要叫静王钻了空子。所以,她只是挥了挥手道:“不必了!这些事情我会和嬴大人商议的,你回去好好的想一想该怎么讨你父皇欢心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他吧!”
太子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他知道裴皇后这么说就是让他退下去的意思,可是他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嘴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裴后的目光逐渐变得更加冷漠,她看了一眼静静肃立在旁边的嬴楚,道:“嬴楚,你先退下去!”
嬴楚微微一笑,再次向裴后和太子行了礼,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关上大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太子后背之上,眼神竟有一丝奇异的嘲讽,随后门才轻轻的关上了。
太子一震,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然后才转过头来,快速向前两步道:“母后,你为什么要相信这样一个人?”
裴后冷冷地道:“他能够替我办事,所以我才相信他。”
太子眉心一皱,目中愤恨:“母后,难道你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他的吗?这些年来他的确为你做了不少事,可他的手段太过于阴毒,这只会败坏母后你的名声啊!”
裴后淡淡一笑,神色中却没有丝毫的在意:“名声?裴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吗?”
太子听到这里,几乎一时语塞,只听见裴后冷淡地道:“我早已经吩咐过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要处处与嬴楚为难。”
太子心头越发恼怒:“我什么时候与他为难?”
裴后摇了摇头,嘴角浮出一丝动人心魄的冰寒之意:“这些日子以来,你做得还不算过分吗?”
太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来:“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
裴后看着太子的目光有着明显的讥讽:“半个月来你千方百计地设下圈套要杀嬴楚可惜都失败了,你以为可以瞒得过我吗?”
太子目光惊异到了极点:“我?儿子没有啊母后!”
裴后冷笑:“你一直都很憎恶他,也一直在计划着要杀他,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何苦惺惺作态。”
太子更加紧张道:“这真是无稽之谈!母后,你是不是听嬴楚这个小人胡言乱语,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杀他呢?我愿意与他当面对峙,让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我可曾害过他!”
见太子死不认证,裴后叹息一声:“把东西都带上来吧。”
听到裴后这么说,旁边的女官立刻退出了外殿,很快取了一个托盘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倒在裴后的脚下,裴后一把掀开了托盘上遮挡着的绸缎,太子睁大了眼睛,那托盘上有一件叠得十分方正的血衣以及一把寒光闪闪却犹带血渍的匕首。
裴后语气中带了三分冰冷:“你瞧瞧,这是什么!”此时女官将血衣打开,只瞧见胸口的地方有一个破洞,上面还有干涸的血斑。裴后道:“刺客是个高手,扎的是心脏,并且方向丝毫不差。”
太子目光游移,却是不敢说话了。
裴后见他如此畏惧,却嗤笑一声:“这是十日前你派去刺杀嬴楚的人留下的,可惜没能及时杀掉他,反倒杀了他的仆从,这一件血衣还有匕首都是物证!”说着,她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除了这件事,还有五日之前你命人在嬴楚的惯常引用的茶汤里下毒,这样的事情可不太光彩,你若是还要狡辩,那碗茶汤至今还留着!要不要我让人热一热,你当场喝给我看?”
太子的牙齿在打颤:“母后,最近是真的有人要杀嬴楚吗?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我做的!我只不过是看不惯他,并没有要杀他!”
裴后不以为意:“杀嬴楚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你连shā • rén都做不好,又能做什么?哪里来的自信跑来这里要求我信任你?”
太子垂下头去,他的身体已然开始颤抖,在裴后的目光之中几乎无所遁形,裴后眼眸凶起来的时候,好似蹙了一团火,快将眼前人燃烧得缩成一团。她深吸一口气,知道严厉斥责只会引起对方激烈反弹和强烈憎恶,只是缓缓吐出气息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嬴楚,可是他做了什么竟然让你一意孤行地要杀他,这也让我实在是不能明白!”
太子咬牙道:“那个人十分狡猾,他总是在母后的面前进谗言让母后疏远我!”
裴后皱起眉头道:“你这是怎么了?嬴楚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太子牙齿甚至咯咯作响:“母后,不光是如此,他除了挑拨离间疏远我们**之间的关系之外,他甚至还偷偷地藏着你的帕子!”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裴后面色勃然变了,她怒声道:“太子,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太子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僵冷着面孔低下头去。这些年来,他最为厌恶嬴楚的就是对方对于裴后的那一腔莫名的心思。还记得那时候他只七八岁的年纪,有一日进入母后宫中却瞧见嬴楚正在和母后说话,他一时顽皮就躲在幔帐之后听他们说些什么,裴后当时只是淡淡吩咐嬴楚去除掉皇帝身边的一个臣子,可是嬴楚答应了之后,等到裴后离开,他却捡起裴后无意之中落在地上的一块帕子,悄悄地嗅了嗅,然后塞进怀中。那种令人厌恶的、恶心的、垂涎的表情,太子至今都还记得。从那一日开始,他就一直厌恶嬴楚,后来他更得知嬴楚在裴后面前说他这个太子只是虚有其表,不堪大任这样的话,太子就更加无法容忍对方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如芒在背。在嬴楚离开大都的这段期间,他也曾派了无数人去刺杀他,可惜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如今他终于回到了大都,回到了母后身边,现在自己动手的机会就更多了,却没有想到全被他告到了母后这里。太子越想越恨,不由垂下头来,一言不发。
裴后看着太子,眼眸静谧,幽深得看不清情绪,最终她只是道:“好了,你出去吧。”
太子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对方的神情是那么的冷漠,丝毫也没有母亲对待儿子的关心和爱护,多年以来自己在她的身上找不到半点属于母亲的慈爱……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随后他转身,轻轻地退了下去。
而此时的郭府,冷莲来看望李未央,赵月迎上去,微笑道:“小姐正在挑选衣饰。”
冷莲一路走进去,只见到满屋子都是豪奢而富贵的摆设,不显山不露水之中就将一代豪门的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就连她这个在大历皇宫之中千宠万宠的娘娘,也不**得咋舌。
李未央正命人将她的衣物都取出来,现在这些衣裳既不是悬挂在大橱里,也不是折叠在箱柜里,反而全部盛放在朱红漆的木盘之中,每一个木盘里装着三套,足足有二三十个木盘,都由婢女们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一个送到李未央面前去,如同开了绸缎铺,繁华的仿佛天上的云霞都降在了这个屋子里。
等到冷莲看清那木盘之上装着的衣裳,只觉得目为之一眩,神为之一夺,仿佛看见了一片片彩云似的锦绣,几乎没办法细细的辨别,因为那么多各种各样华丽的料子如霞弥漫,实在是太多太美丽了,数量简直是数不清的!
李未央微笑着向冷莲招了招手道:“我正在犯愁今天应该穿什么,来,你替我挑一挑。”
冷莲从容地笑着走向前去,她轻声笑道:“嘉儿,你的衣服可真是多啊!”
当年冷莲在宫中的时候,每季也都会派人置办衣裳,大抵天底下的女人总是如此,不会嫌弃自己的衣服多。但是那时候宫中都有定例,她一个妃子怎么也不能越过皇后和其他的位高的妃嫔。那些女人一个个都是年老色衰、容颜衰减,所以她们素来都喜欢清淡的衣服,不得已莲妃也只能跟着精简衣物,装出一幅朴素的模样来讨皇帝的欢心。此刻看见李未央竟然拥有这样多的衣服,她不由就是吃了一惊,随即想到这郭家可真是铺天的富贵,竟丝毫也不亚于宫中的享乐。
李未央垂着剪剪秋水的明眸,微微笑道:“这里只是我衣服的一部分而已,其实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衣裳,多少鞋子,多少项链,多少耳环了,所以每次到了挑衣裳的时候就叫人头疼!”
此时赵月在一旁恰到好处地道:“小姐,您的衣裳大概是一百件,鞋子也不算多,只是三四十双而已。”李未央仿若吃惊地微笑道:“是吗?有这么多?”
赵月笑容更加甜美道:“这只是这一季的衣裳,小姐每季添了新的,都得将旧的丢掉,否则十间大屋子也装不下呢!”
冷莲已经顺着这些托盘望过去,银鼠的袍子,继而是灰鼠,然后是狐皮的,最后是紫貂的,紫貂这一种皮绝不是寻常人可以随便用的。在大都中除三品大臣家中女眷,其余官员女眷一概不得滥用,所以等到她们这些名门千金穿貂皮的时候,其他的那些普通官家千金便只能穿狐皮,无论他们家族怎样的有钱,也不能大胆的买来去穿,这就是规矩,也是身份的象征。
冷莲远远瞧着,只觉得这些衣裳那么精致那么娇贵,好半天才回转过来,欣喜之下满是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