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信、用过饭后,郑老汉就说要回去。
虽只是个茶棚,好歹每日也有个十文八文进项,使他不至于挨饿。
况且万一就在自己离开期间,那小黄少爷又回来了怎么办?
他得回去守着。
在得到开封府的认可后,郑老汉油然生出一种奇异的使命感,干瘪的四肢中涌出力气,仿佛他平淡的一生都不同了。
老实讲,马冰不想他回去。
一来凌冬将至,如此年迈的老汉孤身一人,且眼睛又不方便,听他自己描述,住的地方也很简陋,略比草棚强一星儿罢了。
他能熬过这个冬天吗?
二来无论如何,他确实已经搅到这潭浑水里来了,此时没有危险,不代表以后没有危险,万一……
可若不放他回去,倘若小黄真的回来,岂不走空?
马冰也想过用其他人替换,但小黄那样谨慎,万一老远看到茶棚换了人,以为郑老汉的老窝被端了,反而弄巧成拙就不美了。
正为难时,涂爻下朝回来了。
马冰先安抚下郑老汉,立刻跑去告诉了涂爻。
涂爻一听,也是惊喜,忙拿着那图纸看了半日。
然后,他用力捏了捏眉心,稍显疲惫道:“莫不是他们行内的暗号?”
他自认学富五车,遍览天下奇书,愣是没见过这个!
马冰忍笑,上前解释一回,最后来了一句,“那小黄应该不会书写。”
涂爻又看了一回,老脸微红,禁不住也跟着笑了,“原来如此。”
笑过之后,他又严肃起来。
“你担心的很有道理,如此,我点两个谨慎的人护送郑老汉出城,也不入茶棚,只远远潜着便是。”
这样既能保护郑老汉,又不妨碍小黄与他接头。
若小黄真的出现,还能随时传递信息,提供支援,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两眼一抹黑,全靠猜。
主要是实在猜不出来啊!
马冰点头,“如此甚好。不过大人,这图纸上的符号,还是解读出来为妙。”
万一真的有什么重要线索呢。
涂爻深以为然。
不过这事儿恐怕还得高老六他们来做。
他发了签子,让人拿着去找谢钰,请他尽快回来。
毕竟如今高老六只认谢钰一个主子。
马冰离开之前,涂爻又叫人拿了两个五两的雪花银锭,想了想,又将其中一锭换成碎银,装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荷包。
“那位郑老汉也着实有情有义,颇有古侠客之风,断然不能叫他晚年凄凉。马姑娘,你去告诉他,这封信实在要紧,衙门有十两的赏银……待此事毕,再寻个正经地方将那老丈安置了吧。”
马冰断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忙代郑老汉谢过。
郑老汉眼睛不好,给银票反而不方便。
若一次给的银子太多,却容易招惹祸事。
十两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回去向郑老汉一说,他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
“您莫不是哄小人吧?使不得使不得!”
走一趟的事儿,哪里又值这许多银两?
马冰就道:“您老这话岔了,其不知那许多古玩在咱们看来不过是破铜烂铁旧纸张,可在喜欢的人眼里,便是价值千金了。您觉得只是走一趟,却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呢。”
她这么一说,郑老汉果然觉得有些道理。
不过还是觉得十两太多了些,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有了这些银两,今年冬天他就能修修茅屋,购置一套新的棉衣,弄一床厚厚的,又大又软的棉被……
小黄少爷,真是我的贵人呀,他默默地想。
稍后,果然有两个衙役换了便服,护送郑老汉回去了。
三人才走没多久,谢钰就带着一身寒气卷回来。
马冰把事情快速说了遍,又拿小黄的密信给他看。
谢钰揪着眉头看了一回,沉默片刻,转身对随从道:“唤高老六来。”
马冰噗嗤一声。
小黄也算厉害了,一封信难倒一群人。
谢钰放下信,去小火炉边烤了烤手,待寒气褪去,这才来拉马冰的手,“辛苦你了。”
见他两只手都有些冻红了,烤过之后,红得更厉害,马冰就有点心疼,“怎么不戴个手套子?”
谢钰微微垂着眼,看她一点点帮自己搓手指,眼中慢慢沁了笑意。
“没想到冷得这样快。”
进了九月,真是一天一个样,再过几日就该霜降了。
马冰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你没想到的事儿还多着呢。”
说完,甩手进去。
大白天的,谢钰不好跟进屋,就立在窗外看她蹲在地上翻箱倒柜,“找什么?”
马冰头也不抬,从箱子底层翻出一个小瓷瓶,隔着窗口丢出来,“冻疮膏子,用熊油熬的,擦了不生冻疮。”
好多人都以为冻疮是冻出来的,其实不然。
如深秋、初冬和刚开春那阵子,水汽大、天气凉,人们又不大上心,反而更容易出冻疮。
谢钰抬手接了,又故作为难道:“冻得手不灵光,一个人擦不来,没得浪费了好药。”
马冰一脸难以置信。
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