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与港口黑手党合作的长木集团是关东境内数一数二的财团,在战争中抓住了机会成为一方龙头,却也因此被某些人视作了眼中钉。
他们被勾结了当地的□□组织的竞品公司下手陷害,一开始只是恐吓威胁泼脏水,后来愈演愈烈,发展到了绑架械斗的地步,闹了好大一场丑闻。
长木集团明面上一直走清白合法的路子,近两年一直在琢磨开通和里世界的贸易。这次在黑白通吃的对手身上吃了个大闷亏,眼见股票跌势不止,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和黑手党合作的董事们一咬牙便向森鸥外递出了橄榄枝。
当地官方对□□的所作所为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指望不上。长木集团想要以牙还牙地报复回去,港口黑手党则需要一个渠道洗白非法经济来源,双方执掌者一拍即合。
内容涉及到方方面面,因此这此出差还是挺正式的任务,而森鸥外特意点名的临时小组各自的职责也很明确:太宰治负责指挥行动,中原中也负责武力镇压,公野圣良负责合作谈判。
分工一环扣一环,只要前两人的这一仗打得足够漂亮、让集团负责人见识到他们的力量,谈判中天平就会更多地倾向于港口黑手党。
换句话说,就是公野圣良在太宰和中也这一次小规模战斗结束之后才有出场机会,在谈判开始之前他会一直在后方待机收集情报,非常适合他不但菜鸡而且倒霉的体质。
公野圣良拎着小行李箱走出港口黑手党大门时,他的两位临时搭档隔了数十米远,谁也不屑看谁,一目了然,正在冷战中。
没有在吵架是因为刚才在他的办公室已经吵过一轮了。
看到他走出来的一刻,两人的动作都有了变化。
赭发少年几乎是瞬间就站直了身体。中原中也背后停着一辆颜色绚丽造型拉风的机车,他原本随意搭在车把手上的手局促地收回,动作踌躇,似乎在考虑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太过羞赧以至于脸上不自觉飘红。
终于,他下定决心般握紧了拳,重重咳了一声好将眼前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而对方金色的眼睛也确实温和地望向了他。
中原中也的心跳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而加快,他为此已经准备了很久的腹稿,在开口的霎时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般如释重负,钴蓝双眼亮起光芒:“我们要不要一起……”开机车过去?
“啊啊,太阳好晒,果然在保姆车里吹着空调喝饮料才舒服吧,公野君你觉得呢?”
……哈?
等等等等等等。
中原中也内心飞快摇头否定。
他一定是时差还没倒回来,不然怎么可能会幻听到了那条青鲭的声音,而且还一张嘴就是在试图搞砸他的计划——
……
…………
那家伙就是故意的吧!!!绝对!!!
中原中也的关节咔咔作响,他僵硬地转过脖颈,脸上扬起了狰狞可怖的笑容。
罪魁祸首表情无辜地吹了声不成调的口哨。
混——蛋——太——宰——!
中原中也用一年份的自制力克制住了狠狠揍过去的冲动,拳头紧握深吸一口气。
怒极之下头脑反而异常冷静,他发现自己在以另一种视角,重新审视着太宰治那张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的惹人厌的笑脸。很快,一个让他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荒谬的念头不可控制地攀附上心头——
他的呼吸一下子滞住,瞳孔骤缩。
这个荒谬念头一点点明晰,展现出叵测的轮廓——那日冲绳溶洞所见、令中原中也倍感烦闷的一幕再次放映在眼前。
当时的太宰治还没表露出明显的意图,只是言行间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而这一刻,这违和感被一把揭开了影影绰绰的面纱。
喂喂,不是吧,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那个整天除了嚷嚷要自杀外什么都不干、黏糊又阴暗的胆小鬼太宰,怎么可能——
……不,中原中也再度冷静下来,应该问什么时候。
太宰治单手搭着身后的保姆车上,手指随意地在车窗底打着拍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中原中也锐利的视线,他勾起唇,不紧不慢地看回去,未被绷带遮挡的左眼晦暗莫测。
三年搭档的默契在这一刻显得尤其多余而讽刺,他们不需要言语便轻而易举地读懂了彼此心中所想。
尤其是在他们想的是同一个人的情况下。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然而身处修罗场中央的人浑然未觉,发出了单纯疑惑的声音:“那我自己打车过去?”
公野圣良诧异地在两人之间看了一圈,怎么感觉这两人间的气氛又窒息起来了,莫非这就是机车派和空调派之间堵上尊严的战斗?
哎,其实他是步行派,但三十公里的话还是投降算了,他的尊严不重要。
中原中也:“……”
太宰治:“……”
差点忘了,这人不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一脸状况外地用看小学生拌嘴的目光看着他们。
“真是……”
太宰治低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收起搭在车窗上的手,好整以暇地抱臂而立,笑吟吟地歪头望着公野圣良:“如果我说,要让你在我和中也之间选一个呢?”他的音调和平常不大相同,缓慢中带着奇特的韵律。
中原中也抿着唇,看着并不十分赞同的样子,但并未反驳。
“……???”
公野圣良惊得差点甩开行李箱的把手。
他一个步行派,都已经投降了还要被逼着死亡二选一吗?!再说机车和空调哪一个更好都跟他没关系吧,他都想好要一路开窗通风打车去东京了。
欺人太甚,他要重新捡起尊严了!
公野圣良深沉地长出一口气,决定不掺和进眼前两个未成年人幼稚的战争中。
是以。
“机车吧,”他低头认真思考,诚实回答,“我坐轿车会晕车。”
——两个都没有错,是他的错,所以快住手啊不要再打了!
闻言,太宰治的眸光闪烁,又被垂下的睫毛飞快遮掩。
与之相对的,是中原中也一瞬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上扬的模样。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公野圣良的行李箱递给一旁待命的下属,主动拉着他来到机车前,递过去一个头盔。
“放心吧,我的技术很好的,”赭发少年信心满满道,“绝对不会让你晕车。”
“……?”
在太阳下晒过的复合材料头盔触碰肌肤时带来一丝灼烫,又很快融化在体温中。公野圣良稍稍睁大眼,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想起了之前中也发来的视频,有电流在手指尖中一触而过,留下不太敢确定的兴奋的余韵。
但是……好像忽略了什么。
公野圣良不禁回头向另一边望去,刚才还站在保姆车外的太宰治不见了,车门车窗严严实实地关着,阻挡了一切试图窥探的视线。
……怎么感觉整辆车都在散发着“我心情很糟糕”的低气压?
他们周围,随行的属下们陆续开始准备出发。公野圣良看到专属小队的成员一脸愁云惨淡,要哭出来似的对他比了个“拜托”的手势。
“时间还很充裕。”中原中也已经坐到车上,挡风罩下湛蓝的双眼闪烁着清亮的光,“你想开快点还是慢点?”
还在思考哪一步出了问题的公野圣良没回过神,脑子不带转地脱口而出一句“最快的。”
“你确定?”中原中也惊讶地睁大眼,旋即勾起信心在握的笑,声线张扬,“那可要抓紧了啊。”
“……哎?”
他曾听过一个故事,据说人走得太快时,灵魂会因为追赶不上而落在后面,因此赶路再匆忙也要等一会儿,等到你的灵魂重新追赶上肉.体。
公野圣良现在感觉他的灵魂可能被甩飞到海滨公路上和太阳肩并肩了。
最后一个拐弯减速后,他们到达了合作商为接风特意准备的酒店门口。
中原中也摘下头盔,赭色的发尾在空中甩出恣意的弧度。
他的鬓发被汗水微微浸湿,眼睛却愈发明亮,就像这一路沿途所有美好的风景都留映其中,翻涌着陌生而珍贵的悸动。
公野圣良大脑空白,刚下来的时候手脚都在阵阵麻软,根本没注意到少年任由一只手被他紧紧拉着、正不得不以很别扭的姿势跨坐在机车上。
“感觉怎么样?”
一声近在咫尺的询问将他的意识拉回,公野圣良一抬手便对上了中也隐含着关切的眼眸,后者因他久久的沉默不由紧张起来,“不会是——”晕车了吗?没听说人坐摩托还会晕的啊!
公野圣良用力摇了摇头,抬起头望着头顶碧色的天空深呼吸几次,大脑终于恢复了一点处理能力。
“我只是——”
发动机的轰鸣声仿佛还在耳畔阵阵作响,周围的空气静悄悄的,但他觉得自己还置身于那片令人目眩神迷、猎猎而过的海风中,这让他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加大。
“很高兴——!”
他的感情鲜少有这样外露的时刻,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如温暖的海水般将他包裹,让他不自觉地想要大声笑出来。
公野圣良任由这种情绪蔓延,双眼亮闪闪地看向中原中也,就算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也知道一定笑得很傻气。
“有那么喜欢吗?”
被他的情绪感染,中原中也的唇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他本想用礼帽挡一挡,伸手却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戴头盔的时候拿下去了。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几下,余光瞥见两人仍拉在一起的手,呼吸一顿,立刻偏过了头。
“……那就没办法了。”赭发少年试图若无其事地开口,然而当公野圣良的视线愈加专注地落过来时,白皙的脸却很诚实地缓缓涨红,“等回去的时候,我还可以带你。”
说话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好!”公野圣良弯弯的笑眼依旧盯着他看,“那就先谢谢中原大人啦!”
中原中也的脸色顿时爆红:“……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了!”
此行的合作伙伴并未因为港口黑手党一方派来的代表是未成年而轻视他们,他们事先做了功课,明白异能力者不可貌相,特意提供了集团旗下的豪华酒店做落脚点。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这对王牌搭档之间的不合不是秘密,稍微用些心打听一番就能知道。但公野圣良来港口黑手党的资历尚浅,又很少与外部接触,基本没什么公开资料。
为了避免冲突,合作商干脆大手一挥,把他们三个的房间安排在了三个单独楼层。
是以,直至深夜公野圣良都没见过太宰治。
他和中也坐机车速度很快,而太宰治那一行中还包括了武装人员和装备,为了稳妥开得慢一点也能理解。
——这样想的他晚餐时间特意在餐厅等了两个小时,竟然一直没见到某个绷带精下来觅食。
挑不同时间段发的简讯也没收到回复,公野圣良压下内心的不安去询问随行的属下,得到的答案是——“太宰大人的小队四个小时前就抵达酒店了,没有出去过。”
喔。
公野圣良懂了,太宰治是故意不理他的。
叛逆期的青少年真的很难懂。
回到房间整理情报的时候,公野圣良脑海中频频模拟出一只生胖气的Q版太宰治,为此一个小时分了好几次神。
直到被视频那边的坂口安吾加大音量喊了几声他的名字,他才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原本用来做记录用的那一页报告上被他无意识画了一群歪歪扭扭、但无一例外表情都很臭的蘑菇。
公野圣良:“……”淦,报告白写了。
“时间不早了,你忙了一天也很累了,要不先休息吧。”坂口安吾很善解人意地无视了笔记本上的涂鸦,“而且任务并不急——你们那边不是明天才开始吗?”
“嗯,明天晚上先去解决敌方的几个据点。”公野圣良撕下那页没法用了的报告,折成飞机对着垃圾桶瞄准了下,犹豫一会最终还是收起夹在了书里,“但我想提前准备一份书面作战计划。”
“这……”
坂口安吾很机智地咽下了后面半句“不是太宰君的工作吗?”
他们开的是视频会议,透过屏幕,他能明显感觉到对面的人虽努力掩饰、然而还是泄露出的几分低落情绪。
这次的任务他也有所耳闻,难度并不算高才对,再联想到公野圣良平日展现出的性格,还有下午与太宰治联络时对方似是心情不虞的语气,坂口安吾立马猜到了公野圣良低落的原因。
原来如此,闹别扭了啊。
而且像是太宰君单方面的。
坂口安吾内心了然地点点头,正准备岔开话题,劝公野圣良别想太多早点休息反正太宰君的心思谁也捉摸不透——的时候,屏幕里的人忽然欲言又止地看向了他。
坂口安吾忽然有了些不妙的预感。
“安吾,你觉得……太宰会喜欢兔子玩偶吗?”
坂口安吾:“……???”
跟安吾的会议结束后,公野圣良房间的灯亮了一夜。
他把此次目标组织和集团的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光细节的问题就和情报部沟通了两个小时。港口黑手党局限于横滨一隅,合作集团对这方面又不熟悉,能获得的情报实在有限。
他怕强龙难压地头蛇,又怕夜长梦多,连夜整理了两份仅供参考的方案,赶在天亮之前发给了太宰治的邮箱。
直到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的字样,公野圣良恍惚了一阵,才想起来太宰治现在还是不理他的状态,叹了声气又将邮件定时发给了副手。
行动组的任务不需要他参与,接下来就是准备谈判策划书,以及等待武装小队的最新战况了。
天色熹微时,公野圣良砸进柔软的大床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保持着头埋在枕头里的姿势,一只手慢吞吞摸索着手机。
手指触碰到熟悉的坚硬外壳时,他愣住几秒,不太情愿地把眼睛睁开一道缝。
屏幕亮起,果然,聊天界面上还是只有一个人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