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中意俊俏些的。”林晚宜不说违心的话。
沈意远刚回来,周皇后也没见过呢,远眺着看不清晰,她记忆里的临之是顶顶俊俏的,哪能预料到她会说这个,惊得手上捏着的棋子“啪嗒”一声掉在棋盘上。
周夫人也一阵恍惚。
前阵子她问过灿灿喜欢什么样的儿郎,灿灿当时怎么说的?
——“全凭娘做主,娘选出来的肯定是最好的。”
言犹在耳,怎么现在嫌人丑了?
退一万步说,沈将军和襄平夫妇二人容貌皆属上乘,临之八岁前都住在望京,算是在她们眼跟前儿长大的,仙童般俊俏的小郎君,才十几年的功夫,能丑到哪里去?
周夫人和周皇后想到了一块儿,不约而同地朝窗外望,视线落在自栖夕阁下经过的沈意远身上。
入目是松柏般挺直的身姿,朝服罩身,也掩不住蕴藏的力量。宽肩精腰,器宇轩昂,实在挑不出错处。
可是随着视线上移,凌乱拉碴的胡子挡住了小半边脸,黢黑的面容配着庄重的朝服,显得老气横秋,唯有高挺的鼻梁和暗藏锋利的眉眼还能找到些幼时的影子,不至于叫她们认不出人。
目送人影远走,周皇后和周夫人面面相觑,脑海中浮现一面铜镜,上面是曾经的小仙童,“哐当”一声碎裂一地,裂纹中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
半晌,周夫人才艰难出声:“北边风沙大,不养人。”
恰好窗边闯进一只落单的彩蝶,摇摇晃晃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待彩蝶扇翅离去,自然而然地转了话头。
沈意远一事,揭过不提。
从宫里回来,周夫人受了打击般,少见的沉默,吩咐了几句就回和风苑歇着了,林晚宜心里也有些沉,没有回梧桐院,而是去了陶然院。
林晏昼刚回来不久,出去一趟腿用多了疼得慌,小厮拿着装满了药材的布包,包裹住他的伤腿,支了个炉子热熏。
盛夏季节,燃着火炉,煎熬可想而知之。
汗珠滚了满身,林晏昼本打着赤膊,下人传话说姑娘往这边来了,他连蹦带跳地逃进了内室,把衣裳穿好了再出来。
腿上的药包被炉火烘得热烫烫的,衣裳一上身,立即被汗珠打湿。
林晚宜进来时闻到浓郁的药味皱了皱眉:“大夫来看过吗?”
林晏昼嘿嘿笑着:“不碍事,腿上有点紧,烫热了舒服多了。”
“看着点时辰,控制好炉火,一直高热烘着容易烫伤。”林晚宜吩咐一旁的小厮。
林晏昼歪歪斜斜地靠着,不当回事:“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烫不烫的你哥哥我还是知道的。”
他做过的不靠谱的事情多了,林晚宜真不放心他,睨他一眼:“等你?腿上肉烘熟也不见得知道喊疼。”
小厮将炉子移开,解释道:“大夫都照应过,小的一直替公子看着呢,姑娘不用担心。”
他整个人都腾着热气,林晚宜不愿意靠近他,选了个靠冰鉴最近的椅子坐下,远远看他:“哥哥没见着人吧?”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林晏昼就蔫巴了。
“盯着城门眼睛都看花了,也没见着人影。”说着觉得不对,问,“你在宫里,怎么知道的?在宫里碰面啦!”
懊恼拍桌:“早知道该随你们一道入宫,我也许久没见姨母了。”
林晚宜轻声道:“只远远看见了。”
林晏昼兴奋搓手:“怎么样,这么多年没见了,他怎么样?”
她有些心虚:“蓄了胡须,远远的,看不真切。”
“蓄须啊,蓄须不错,有男子气概。”林晏昼若有所思,心里有了打算。
林晚宜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问出了早前就想问的:“哥哥,你和他多久传一次信啊?”
林晏昼答得干脆:“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送一封出去的。”
“送出去……”林晚宜一下就抓住了要点,“那他呢,隔多久会传信给你?”
这回他开始打马虎眼儿了:“北戎有战事,传信不那么方便,总会回的。”
好吧,这哪里是掺了水的笔友,简直是山洪爆发,估计是二哥哥他一厢情愿认的笔友。
看妹妹不相信的神色,林晏昼撑着桌子跳起来:“真有回,信还被我好好收着呢!”
这种事哥哥不至于骗她,林晚宜信了,不过又问了一句:“那你平时送去的信里大概多少字,他回了多少字?”补了一句,“说个大概就行。”
林晏昼迟疑了片刻,扭扭捏捏地说:“信是私密物件儿,哪能跟你说。”
不肯正面回答。
林晚宜心中早有答案,不跟他贫嘴,轻揉被发髻和钗环扯痛的鬓边:“累了一天,我回去换衣裳了。”
秦桑绿枝贴心地搀着她走。
她走后,林晏昼往自己的书房里走。
在书架深处摸索出一个木头匣子,打开里面是两三封保存得相当完好的信封。宝贝似的抽出其中薄薄的信纸,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一个大字傻乐。
日落近黄昏,右相归府,回和风苑换上家常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