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林晚宜和周夫人坐在小榻上,透过窗看漫天红霞。
正说着话,院门处一阵响动,打眼一看,原来是右相回来了。
今日的右相一改往日温和,带着怒气进到屋子里。
“这是怎么了,怎么动这么大肝火?”周夫人上前扶他坐下,斟了盏茶递给他,“喝口茶消消火。”
右相接过茶一口气喝光,空了的杯盏重重地落在桌面上,这还不够解气,他怒而拍桌,却默不作声。
周夫人咳了几声提醒他,可他正在气头上,压根注意不到这细小的动静,胸口起伏,脸上愠怒只增不减。
无奈,周夫人出声:“注意着点,灿灿还在呢。”
“爹,别气坏了身子。”林晚宜记忆中的爹一直如春风般和煦,即便是对哥哥们严格了点,也是说教时语气严厉也些,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
她出声,右相才发现她也在。
看她关切的眼神,紧咬的牙关松了一些,压住心中怒气勉强扯出个笑:“灿灿莫怕,爹没事。”
林晚宜过去,扶正了桌上摔歪着的茶杯,执壶为空杯中续上茶:“是朝中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吗?”
她垂眸倒茶时,右相深深望着她,宝贝似的舍不得移开眼:“不是,是爹在路上遇上一个狡猾的偷瓜贼,老人家辛苦种的瓜,全部被那贼花言巧语哄骗了去,爹是看不过眼才动了气。”
林晚宜将续了七分满的茶盏送到右相手边:“别为不值当的人置气了,瓜农辛苦,爹有没有留些银两帮帮他?”
右相哽住,浅啜了口茶才答:“路上匆匆一瞥,没来得及。”
“老人家腿脚慢,让府里护卫走一趟,兴许还能遇见,爹别挂怀了。”
周夫人一直观察右相的神情,刚刚那舍不得又咬牙切齿的样子,跟前两天刚知道临之对灿灿动了心的时候如出一辙。
什么老瓜农、偷瓜贼,他从行宫下来,一路上都是羽林军,戒备森严,寻常人哪能进来。
这说辞,也就骗骗灿灿这个单纯的。
按她看,恐怕他才是那个被临之骗了宝贝的老瓜农。
“别绕圈子了,灿灿心软,到时候找不到那瓜农,夜里睡觉都不安心。”
右相语塞,闷头喝茶。
林晚宜一向信任右相,是以他说的话没多思索就直接信了,现在听周夫人的意思,觉察出不对,翘起的嘴角抿成条线:“爹,什么瓜农和偷瓜贼这么厉害,能闯过山下的关卡上来?”
“是不是跟临之有关?”看他僵住的表情,周夫人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怎地又恼起来了?”
说起他,右相火气又上来,顾不得林晚宜也在,又拍了桌:“我看错他了!”
昨儿个说得好好的,该有的礼节照常走,但婚期不能太早,灿灿是要多留在相府两年的。
沈意远这边满口的答应,沈老太君那边也应承下来了。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可今日行宫里得皇上召见,右相原以为是为了政务上的事情,结果到了才知道,是皇上知道了沈老太君昨日登门的事情,做主要为两人赐婚。
赐婚是无上荣耀,右相为何气?
皆因皇上赐婚,婚期需由礼部与钦天监商量着定,再也由不得他们选了。加上皇上之前几年就在为沈意远的亲事烦忧,如今终于传出了好消息,皇上肯定不愿拖延,两年绝对不可能了,说不定一年都留不住。
思及此,右相心口闷痛。
慈爱地看着林晚宜,恨不得时光回溯,她能小个三五岁,他才好拒绝皇上。
话说了一半,光吊人胃口了,周夫人手掩到袖子里,偷偷将右相手臂上的肉拧了一圈:“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就看错他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皇上要为他和灿灿赐婚,赐婚的圣旨,快则明日慢也不会超过后日,你提前准备着接旨吧。”
周夫人也想留林晚宜几年,昨日问了沈老太君的意思,老太君也是同意的。
可是她千算万算,算漏了皇上。
皇上是临之亲舅舅,知临之心意要为他赐婚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她舍不得啊……
“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知道?”
那日幽篁殿中,皇后娘娘虽在一旁听了临之的话,但娘娘深知她不舍女儿早嫁之心,事情未定之前,不会同皇上提的。
且临之登门不过是昨日的事情,连皇后娘娘那边她都未来得及去说,皇上是从何得知的呢?
右相气的就是这个,皇上总会知道的,但不该知道得这么快。
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出在沈意远身上。
想他觊觎灿灿这么多年,肯定等不及了,知道他们不愿让灿灿早嫁,面上应下来,实则早算好了皇上这条退路。
蔫儿坏!
昨日差点被他唬过去,右相气得牙痒痒,忍不住磨了磨牙:“我不说,还有谁会到皇上跟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