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啊。
果然如此啊。
一点儿意外的感觉都没有,褚灵轻轻呼出一口气,早该猜到,她也回来了。
褚灵坐着,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觉得稀奇,她居然也回来了。她既成神,应当已得大道,居然也回来了。
褚灵干巴巴坐了一会儿,心里意外地很平静。
莫名生出些感慨,怪不得她会怕容寄雪。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容寄雪是怎么死的呢?容寄雪那么厉害的人也会死啊。唯一造出的神灵也陨落了,或许是苍穹境真的不行也未准儿。
想了想,她又觉得自己很傻,被容寄雪耍得团团转。容寄雪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她的状况,只有她一人犯傻,演这一出骗自己的戏。
褚灵伸出手指搅了搅身旁的魔气,上一世轻易能入魔,这一世却连魔气都吸收不了。
褚灵望了望天,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便又去看容寄雪。
容寄雪身上的气息还是很烫,看着十分不好,褚灵眉头不自觉蹙了一下,往边边上挪了挪,愈发觉得她就这么死了也好,省得再和她掰扯。
可惜天不遂人愿,天快亮的时候,容寄雪似乎好了许多,她这个人,得天道庇佑,命都比旁人硬。
“桑桑?”
容寄雪醒来的时候,天边渐渐露出晓光,褚灵坐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眼神冷漠,看她陌生极了。
本命灵火将那道术法烧得一干二净,脏腑留着两相抗争的余痛,都抵不过那一眼的心慌。
“桑桑?”
光影打在褚灵脸上,一半儿黑一半儿白,她轻轻吸了口气,想笑但没笑出来,“我与师姐同吃同住这么久,从不知道师姐还有说梦话的习惯。”
容寄雪脸色发白,心头猛地一跳,强撑着坐起来,脑中一边思考一边应对,“是吗?师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没有,”褚灵冷冷瞥着她,缓缓勾了一下唇,“是该说的话。”
容寄雪勉强笑了一下,“师姐说了什么?”
褚灵不看她,往后靠了一下,那棵树没躲,任她靠着,后背有点硌,好像一直硌到心坎里,翻来覆去都不舒服。
“桑桑一晚没睡?”她不说话,容寄雪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话一出口,与褚灵正好撞上。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沉默,两人默契的都说不出话。
容寄雪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桑桑……说的什么?”
褚灵瞥了她一眼,认真想了想,才低声说,“是出发下界来找我的那天早上吧,违师伯的令带我去青岳,以往你是做不出来的。”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一定恨死她了。
容寄雪嗓子一哽,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有好多话想跟师姐说,”手指微微发颤,褚灵掐着手心,才稍稍冷静了些,“师姐早告诉我,我们也能早点说明白,何必瞒着呢。”
容寄雪心口一痛,有种神魂俱散的感觉,她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桑桑是重生回来的了,后来慢慢发现许多蛛丝马迹,桑桑根本藏不住。
把她原来想的,计划好的,全都打乱了,她只能瞒着。
她就知道,一旦桑桑知道她也回来了,一定会恨死她,一定不会再与她虚与委蛇。
“我……”
“嘘,师姐既然不爱解释,现在索性让我说完,”褚灵盘着腿,径直打断了她,“其实师姐不说我也能理解,我就是有一点儿想不明白,你既然要与南丰成亲,这辈子何苦还要带着我?你早早退婚,岂不两全其美?”
“我没有,”容寄雪急急否认,她想往褚灵那边去一点儿,她还没动,褚灵又退了一点儿,便不敢动了,“我没有与他成婚,桑桑,师姐心里只有你一个,绝不会与旁人成婚。”
“你没有?”这话逗得褚灵噗嗤一下笑出声,笑完又觉得怒火攻心,“你没有?你心里只有我?难道上一世与他成婚是我吗?容寄雪,我还不知道你是个撒谎精!”
说着,话里已经带了哭腔,她素来是不会吵架的,尤其与容寄雪吵架,越说就越觉得委屈,强行忍住了,偏过头不去看容寄雪。
“我真的没与他成婚,”容寄雪捂着心口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跪坐下来,这几步路走得她直喘,“师姐可以解释,我不知道那个顶着我名字替我拜堂的人是谁……”
褚灵越气越想笑,“容寄雪,你这人怎么敢做不敢当的?”猛地站起来,又退开两步,“就算不是你,退婚的人是不是你?解契的人是不是你?我就算这些都是容长术做的。”
褚灵深吸了一口气,“那杀了我的人……是不是你?”
容寄雪不说话了,脸色煞白,她跟着站起来,细细碎碎咳了两声。天光逐渐亮起来,四周的魔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褚灵缓缓回身,直直看着容寄雪,明明还是那个熟悉的人,此刻却仿佛不认识似的。
她那些话,上一世就想问了,从没有人给她答案,心里悬乎着,终于没有哭,轻轻透出那口浊气,良久,她才又问:“师姐可知道,那把剑插在心口,有多痛?”
容寄雪全身都在颤抖,她伸出手,去拉褚灵,肌肤相触,冰凉。“我那时修复龙脉出了岔子,回八岐后昏迷不醒,我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再醒来时已经突破境界,而你已经入魔。”
“啊,听起来好有道理,”褚灵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所以神灵灭魔也很有道理,你没有错,对吧?”
“不是的,不是这样……”
容寄雪只觉得浑身发软,头晕目眩,话说到这里,她再说什么都是狡辩,原是她做错了,是她自以为是,自以为能掌控一切,自以为能将桑桑带走,她的桑桑,她的桑桑本不该受那些。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褚灵退开两步,化出仙剑指着她,“容寄雪,你负我,伤我,还骗我,这世上,我原最喜欢你,盼着能与你双修,可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
“你知道我在魔界那一年想你想了多久吗?”
容寄雪垂着眸子,再说不出话来。她摇头,跟上去两步,徒手抓着剑,“桑桑若想杀,便杀吧。”
血啪嗒啪嗒滴在地上。
褚灵越看她这副样子越觉得恶心,越觉得一腔真心喂了狗。她知道她下不了手,她连南丰都杀不了,何况容寄雪。
她本来想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等容寄雪给她解释,可她没等到。如今连这些话,也不想说了。
她以为这个容寄雪什么也没做,无辜的很,真是可笑。
“惺惺作态,”褚灵毫不犹豫抽出剑,啪叽一下丢在地上,“容寄雪,你真叫人恶心。”
“这剑是你送的,我不要了。”
“你,我也不要了。”
她杀不了容寄雪。
她没有办法像容寄雪那样,薄情寡义,至少现在,还做不到杀了她。
“我与师姐,便到此为止,从今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褚灵说着划破手指,取出容寄雪的心头血,“今日解契,这滴血也还你,你要找谁成亲都好,与我无关。”
容寄雪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该解释什么,原是她错了,原本该死的就是她,怎么会是她的桑桑呢?
容寄雪踉跄了两步,哇的呕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