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阮在欢真的挺佩服萧婉,做什么都波澜不惊,她话说的得那么难听,她倒是半点儿不见生气,甚至脸色都没什么变化。
回京十数天,该干嘛干嘛,议和一事办得妥妥帖帖,南疆愿为永沧附属,倒是阮在欢没想到的。
也是萧婉嘴皮子厉害,难怪父皇会选中她。
萧婉确实没想到阮在欢会这么说,不过也是她自己操之过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段关系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总之就是,后悔,后悔,特别后悔。
萧婉叹了一口气,她是皇帝,她想做什么,想喜欢谁,想不想做明君,都是她的自由。她又何必要逆着她呢?
萧婉又叹了一口气,心口处弥漫着忽视不掉的沉重,心脏一抽一抽,极为难受。或许真如阮在欢所说,她真是一个恶心的人。追名逐利,不择手段。
“萧相?”
“萧相?”
萧婉猛地回神,小厮文福捧着烛盏站在下首,恭敬地瞧着她,“何事?”
“天色已晚,”文福替她点燃桌上的烛盏,“其他几位大人都下值了,萧相还不下值么?”
萧婉往外看了一眼,天蒙蒙黑下来,已有些看不清,似乎又下起雪来,政务司几处都关门落钥,“什么时辰了?”
“酉时末了,”文福躬着身,“萧相。”
酉时末……
萧婉垂首,面前的名录还在第一页,春闱在即,这些事情半点儿拖不得,萧婉又想叹气了,她这一日,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先下去吧,”萧婉按了按眉心,“留灯给本官即可。”
文福不过在是办公时才跟着她,平素也不怎么接触,自然不敢劝,“是,只是天寒地冻,萧相不先用些膳食么?”
萧婉心里装着事儿,半点胃口都没有,“本官不用,你自去用就是。”
文福:“是,小人用完膳就在外头候着,萧相有事就唤小人。”
萧婉摆摆手,烦躁不安,“嗯,下去吧。”
她对阮在欢,也会有那些龌龊的情愫么?她在吃醋么?她……喜欢她?怎么可能?
萧婉以手扶额,心中五味杂陈,她自小聪颖,被陛下钦定选中培养,能在那么多同行中脱颖而出成为帝师,她……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可……她那半推半就的模样,可不就应了阮在欢那句‘欲擒故纵’么?
越想心口就越难受,萧婉重重呼出一口气,强行压下那些情绪,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学子名录上。
她为新帝,越早拥有自己的势力越好,总叫那些老顽固制约,也难怪她不高兴。
提笔,一个一个勾攥。
……
吕兴民,文才一般,人品颇佳,于政事见解独到,可留用。
向长恒,文采斐然,有大才大智,身世清白,可留六部重用。
……
这一届科考,男女学子各二百零三人,萧婉一边回忆记录一边挑出优异的另做一本,文福进来剪了几次灯芯,又加了炭火,她半点未觉。
批完时,天边微光渐露。
萧婉将一应名录整理成册,一桩事了,心中的大石才仿佛落下去,她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眼前猛然一黑,她扶着桌沿才没摔着,缓了一息,“文福。”
文福急忙进来,“萧相有何吩咐?”
胸前郁郁,似乎堵着什么,萧婉轻轻换着气,总觉得喘不过气,她闭了闭眼,又深吸了几口气,“备轿,进宫。”
文福:“是。”
他捧着名册先出去,萧婉跟在后头,他刚踏出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嘭”的一声。
文福回头,萧婉倒在地上,“萧相!”
……
容寄雪醒来的时候,魔气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把那几丝仅剩的仙灵之气挤压得无处可去,躲在丹田处瑟瑟发抖。
那道禁制又与魔气两相制衡,似要将她撕成两半。
“萧相?感觉如何?”
感觉不如何。
容寄雪偏头,记忆一下子有些混乱,人很面熟,一身人界官袍,“梁大人?”
太医院院首。
原来还在这个秘境里。
“萧相年纪轻轻,切莫过度操劳,忧心忧思,”梁大人坐在一旁不急不慢收着针,“身体弄坏了,可是得不偿失。”
容寄雪想坐起来,被梁大人拦住,“萧相莫急。”
容寄雪望回去,“梁大人?”
“还请萧相屏退左右。”梁大人与她说话,却并不看她。
文福还等在门外,旁边还站着几个丫头子,容寄雪心领神会,摆摆手让人出去,“梁大人要说什么?”
“萧相腹中的孩子,”梁大人终于看了她一眼,“打算怎么办?”
孩子?
容寄雪只震惊了一瞬,“多谢梁大人。”
这个秘境有点意思,容寄雪勾了下唇,真要与桑桑有个孩子也不错。
“萧相要小心些,”梁大人毕竟是太医院的老人,这些事他并不放在心上,“至少要静养三日才可下地。”
可是,桑桑居然拒绝她了啊,真是没用。
“麻烦梁大人准备一碗……”堕胎药,容寄雪微微笑着,话不用说完,梁大人自然懂。
“文福,”容寄雪挣扎着坐起来,“将那叠名册呈与陛下,顺便替本官告假。”
她的桑桑啊,哪怕在梦里,也不能让她逃掉。
……
阮在欢来得很快,刚巧碰上端药过来的丫鬟,她抢过那碗药,哐叽一下砸在桌上,“萧婉!”
她压着声音,脸色极不好看,一阵青一阵红,容寄雪认识她那么久,知道她这时必定心底左右挣扎。
也猜到势必有人告诉她这是什么药。
她的桑桑,哪怕在秘境里,也一样善良,一样的傻,她怎么舍得呢?
“桑……”
她的桑桑啊,她可爱乖巧的桑桑。
“陛下,”容寄雪忍住泪,冷下脸色,立马回归到萧婉的角色,“陛下既已要选后纳妃,就更该避嫌,何况朝中正值选人之际,陛下不该如此任性。”
“这是朕的孩子!”阮在欢气得发晕,什么高兴,什么窃喜,都被‘堕胎药’那三个字冲得半点儿不剩,“你就那么讨厌我?萧婉!”
鱼岁识趣儿的端着药把人带走了,“陛下,奴婢重新去熬一碗安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