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眼睛里的水汽被咻地吓了回去。
公关现在听起来已经不大正常了,林竹顾不上自己那点儿心事,手忙脚乱拧身,后知后觉地确认着t恤的图案尺码。
钟杳松松圈着手臂,看着怀里的经纪人滴溜溜转圈,眼底暖色氲开,把人抱进怀里顺顺脊背,一笑:“不要紧,是我以前的衣服……”
以前的衣服才要紧!
刚才情急之下没来得及细看,现在才察觉身上这件竟然是钟杳当年常穿的sī • fú。林竹自己就追过星,知道粉丝显微镜的倍数有多大,急得就要冲去卧室拿手机。
钟杳早有准备,林竹才一迈步,就被身高臂长的影帝凭借优势稳稳捞了回来。
林竹急得耳朵发红:“哥,这不是小事,我得让公关——”
“公关很辛苦了,让他们好好过个中秋。”
钟杳揉揉他的头发,一笑:“不用什么事都这么紧张,我不是经不起风浪颠簸……你都在我家了,穿我的衣服有什么不行的?”
林竹微怔。
他隐约觉得这样的逻辑似乎有些问题,却又本能地相信钟杳。脑子里一时装着怕是疯了的公关,一时又压不住他正穿着钟杳衣服的念头,脖子也一点一点地红了:“可是……”
“没事,今天是中秋,咱们过咱们的节。”
见他彻底被搅和得忘了之前的事,钟杳放下心,含了笑温声打断,引着林竹在桌边坐下,把一只蟹酿橙放在他面前:“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林竹听不得这个,心头猝不及防轻轻一颤,攥着钟杳那件t恤的衣摆,不说话了。
钟杳替他把橙盖打开,翻了只精致的小银勺出来,在酒酿着的蟹肉里轻轻搅了搅,沁了果香的鲜香热气就蒸腾起来。
起初没发觉端倪,倒也确实不能全怪林竹当时忙乱。
钟杳这件衣服是刚出道时候穿的,那时候钟杳一样没长完个头,也尚未褪去少年的单薄身架。林竹穿上只是稍微松垮,并不至于太过不合身。
所以钟杳也没急着叫他换下来。
林竹低着头,唇角小心地悄悄翘起来,终于再没法坚守住经纪人的职业素养,忍不住地偷偷在心里放了朵烟花。
钟杳……的衣服。
每次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幸运的时候,都能被更大的幸运当头砸中。
林竹被砸得迷迷糊糊,小口小口吃着沁了果香的鲜美蟹肉,彻底忘了在发现穿错衣服之前,自己究竟想和钟杳说什么事。
吃饱喝足,已经月上中天。
钟杳原本还打算带着林竹看看自己更古早的藏品,放下筷子,看着林竹眼睛里已经泛起的朦胧水光,终归还是打消了念头,抬手揉他头发:“困了?”
林竹被揉得舒服,忍不住探头蹭了蹭:“没有……”
钟杳失笑,手掌轻动,让他枕在自己手上:“怎么这么点儿酒就醉——头晕不晕?”
橙肉的果香和绍兴才有的家酿把蟹肉洗得只剩鲜香,林竹忍不住吃了三个,又和钟杳敬了一小盅酒,脸上就已经红得不成了。
林竹难得这么放松,清秀精致的眉眼柔和舒展着,既没藏着什么心事,也没有平日里始终生气勃勃的明亮活泼。
钟杳不舍得把人叫醒,简单收拾了桌上碗碟,准备去厨房清洗收拾,才发现这一会儿的功夫,衣角居然又被人给攥住了。
经纪人这个习惯到哪儿都改不了,钟杳心里愈软,俯身温声:“我收拾收拾,不走。”
“我帮你……”
林竹迷迷瞪瞪,仍存着半分意识,晃悠悠起身就要去端盘子。
眼看他一下拿空,钟杳眼疾手快抬手接住盘子,终归无法,只好把人随手拢在身边:“你跟着我——给我说说故事,就算是帮我了,行不行?”
林竹半醉的时候比清醒时还听话,不再试图把盘子从桌面挪到地上,寸步不离地跟着钟杳,一句搭一句说着话。
钟杳洗着盘子,小心注意着转身的时候不踩着身后的人形小尾巴,细细听着他哪儿也搭不着哪儿的故事。
“还有烤知了……拿手电照,得天黑,找上头叶子多的树,一逮一个准。”
林竹刚吃得心满意足,这会儿一心都是好吃的,絮絮叨叨给钟杳科普:“地上也有,不过不好找,就得一个窟窿一个窟窿地翻……”
“这么厉害?”钟杳在体验生活的时候也去乡下住过大半年,却没赶上抓知了的时候,闻言好奇,“是去哪玩儿的时候抓过吗?”
连出国都要给弟弟塞助理,按林家当哥哥的操心架势,除非一家人去哪个农家乐度假,否则再怎么也不会让一个小孩子大半夜跑到林子里抓知了的。
钟杳半是感兴趣,半是有心逗林竹,含笑往他鼻尖上抹了一簇泡沫:“回头咱们一块儿去看看,我也抓抓试试。”
林竹被他闹得一个劲儿笑,边躲边摇头:“不带你去……”
经纪人清醒的时候从来听话,难得遭到了这么直白的拒绝,钟杳挑挑眉峰,有意同他打趣:“什么地方这么宝贝?还不能带我去,藏了好东西?”
林竹躲了他半天,脸上都闹得有点儿泛红,累得额间泛了层细细的汗意,笑着摇头:“不好……不带你去。”
钟杳失笑,冲净双手擦干,要替他擦擦汗,心头却忽然微微一动。
香雪酒喝着没感觉,后劲却十足。林竹从没沾过酒,刚在餐厅里闷着还好些,出来被空调一吹,醉意涌上来十成十,彻底迷糊了,乖乖站着一动不动,眼里还含着干净柔软的点点笑意。
钟杳揉揉他的头发,柔声问他:“不好,所以不带我去?”
林竹喜欢挨他近,眉眼愈弯,轻轻点头。
钟杳不问了,把人往怀里揽了揽,细细替他把额间的汗擦净,一下一下慢慢拍抚着脊背。
窗外圆月明净,清亮银辉透过窗棂,安静洒落下来。
钟杳拿手背贴了贴林竹的额头,目光静静拢着他:“以后不知道去哪儿,就回这里来,好不好?”
林竹目光一亮,仰头望他,中秋的月色落在眸子里,洗得清澈明亮:“什么时候都行?”
“什么时候都行。”
钟杳一笑,收收手臂:“从今天开始,这儿也是你的家了。”
林竹安安静静地站着,怔怔望着钟杳,瞳孔缩了缩,整个人像是被这句话烫了一下。
那双眼睛里始终好看的笑意没了,钟杳却并不急,神色反而愈认真,揉揉他的耳朵:“叫哥。”
林竹跳起来,一头撞进他怀里,高兴疯了:“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醉了的经纪人也没多大力气,只是在怀里没一会儿老实地拱来拱去,引得钟杳也禁不住跟着笑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下来,松开手臂,领着出了厨房:“好了,去洗个澡,困了就躺下——”
话音没落,他身边已经空了。
钟杳怔忡一瞬,循声回身,玄关的门忽然轻轻响了一声。
半个小时后,中秋的宁静月色里,穿戴妥当的钟影帝在楼下追着跑圈的经纪人发足狂奔,一边深刻反省着自己竟然一时大意贸然松手的严重失误。
十几公里外的天台上,公关在给两个被人遗忘的手机徒劳地塞了十多条短信,又持续不断地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后,面无表情地完成了新一轮的全面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