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的洪水仍在无休止地肆虐,只是较之最开始的汹涌势态,已经放缓了许多。眼瞅着那上千只怪物和狂暴化的指挥官胡乱厮杀在一起,斯库尔发出一声挫败的咆哮,将手中的人质往博士怀里一塞,金箭驾起飒沓流光,瞬间追击而出!
闻折柳的计划奏效了!
谢源源手腕上的袖剑发出致命的光泽,他踩着纳粹士兵的尸体,冲池青流大喊道:“顾西交给我了,你放心吧!”
水中翻滚的偃兽一直在一刻不停地往上捞人,阻拦失去控制的落单怪物。池青流的精神早已紧绷到了极致,为了减轻他的负担,秦樱不断在水面上冻结出一层又一层的坚冰,好让还有余力的犹太犯人可以扒着朝岸上爬。
此刻,谢源源从水面的浮冰疾速滑向对岸,顾西睁开一只眼睛,趁乱自指尖凝出的银光拉扯成丝,嗡鸣着缠绕住博士的手掌,而后用力往外一拉!
“……啊!”博士大叫一声,他下意识放开了对人质的束缚,眼珠子只是死死瞪着下方怪物与机械改造人厮杀的血肉横飞的场面,药剂就是他研发的,他怎么会认不出菲利克斯此时的症状是怎么回事?然而情势覆水难收,哪怕他想救,喝了药的人也没法救了。
顾西一朝重获自由,头脑还晕晕乎乎的,残留强力má • zuì剂的药效仍然。他飞快拉开彼此间的距离,眯起眼睛望着法比安,还有他身侧的两个人类玩家。
“听说你也是医生?”顾西问道,“还有后面那两个叛徒……怎么了,现在知道慌了?”
张裕的脸上难掩慌乱之色,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只知道这里突然发了洪水,boss突然把怪物放出来,和自己达成交易的穆斯贝尔海姆玩家又突然控制了它们,迷宫降下去,一个少年飞上来,两边你来我往了几句,这些玩家又突然变了阵营,然后少年与指挥官突然互换了位置,一下不见了身影……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们眼花缭乱,只能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谢源源从后面飞跃上来,急急问:“没事吧?!”
“没事!”顾西大声回答,“我们俩联手,先把这三个干掉再说!”
不对劲,张裕额上冷汗涔涔,不对劲,这个世界来的知名团队一定不止江山笑一个,不然集中营的局势必然不会突然崩盘到这个地步!
“……除了江山笑,还有谁?”他哑着嗓子问,“刚才那个不是你们的队员,起码我没在新星之城里见过,肯定还有其他人!”
顾西的十指指根皆悬浮着魔法阵一样闪闪生光的半透明指环,金丝缭绕,他微微一笑:“我也从来没说过,这里只有一个江山笑吧?”
指挥官被杀戮狂潮淹没的背景音残酷而血腥,将顾西白皙秀气的脸衬得分外不搭:“另一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团,不过四个成员……”
“无人入眠!”张裕悚然道,这个数字一下令他敏锐地想到了什么,“居然是无人入眠!”
“叫我干嘛,”谢源源纳闷道,“就算认出我们了,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哦。”
博士一下转头盯着他们,神情十分不对劲:“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面对boss的质询,张裕一下语塞,顾西却不管他,只是接着道:“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担任狱卒角色的另外两个玩家,对吧?这个说法只不过是穆斯贝尔海姆指使你们放出来的烟雾弹,目的就是为了扰乱我们的视线……”
“但这不可能啊!”谢源源心慌道,“他们怎么能发现我呢?!”
“……没错!”另一个玩家一咬牙跺脚,也不顾boss就在现场,竟然干脆地承认了,“我们确实和穆斯贝尔海姆合作了,是他们先找上我们的!他们允诺出好处,并且让我们在发动探测道具的时候编出这个谎话,不要管身后有没有人。假如我现在告诉你们这些,你们会放我一马吗?”
谢源源愣住了,长久以来,团队和他本人都非常信任自己利用特殊体质探听来的情报消息。他从来没想过,也从来没经历过,有人居然可以抢先一步参透他的特质,转而用一个假情报,给所有人施了障眼法!
“我明白了……”对峙中,博士忽然道,“你们的真实身份都不是犯人,而是隶属一个或者多个组织,这里就是你们竞争的场地,这些背叛者是……”
他转向两名闲散玩家:“……你们也是,对不对?”
顾西和谢源源都觉得无所谓,反正这三个等一下就要被他们干掉,现在暴露身份也没什么问题,唯独那两个玩家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说吗?”博士冷冷一笑,墨绿的眼珠里闪烁着神经质的光,“玛塞尔应该去完成她的最后一个任务了,总归这里是要毁灭的……就让我最后陪你们玩玩儿吧。”
话音未落,他后背的军服便骤然撕裂,从脊梁处伸出两支纤细银白的机械臂,一把揪住了身旁的玩家,将一管血红色的药剂果决注she进去!
两名玩家正在心生畏惧,十分想要见风使舵、转变立场的时候,他们没有想到,也没有见识过纳粹医官的丧心病狂之处,冷不防被抓了个正着,当下挨了这一针,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哎……!”谢源源见势不妙,正打算上去阻拦,但眼看已迟,两名玩家的瞳孔犹如被搅开的泥水,瞬间变得浑沌无神,沁出道道狰狞的血丝,囚服下的肌肉也爆炸隆起,骨骼强行拔节的脆响更是令人十足牙酸……眨眼之间,他们就从两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异化成了个头壮硕,体格畸形的变异体!
顾西惊了:“卧槽,这比t病毒见效都快啊?!”
“研究不出人鱼血的解药,但是在里头做一点小小的手脚,还是我,敌国的天才所能完全做到的!”博士身后再次伸出两条机械臂,犹如四条银白的脚架,又像章鱼的腕足,支撑他悬空飞速行动,“上吧!撕碎他们……”
博士的目光移到指挥官身上——那都不是人形,而是一摊混合着扭曲金属的烂肉了。他复又移开眼神,沉声道:“……然后,再和这里一起迎接毁灭的终焉!”
顾西神情冷肃定了定心神,厉声道:“对方的主力现在全部分散了,现在就是逐个击破的好时机!”
“那我掩护你。”谢源源的袖剑一下弹出,“毕竟我想杀了他……已经想了很久了!”
他的眼光凝固在博士的手腕处,那里还擦着一道浅浅的痕迹,犹如投下的一小块阴影——是他第一晚到这里时,就洒在纳粹医官身上的追踪毒粉。
谢源源的速度快到了极点,【见翡翠】和【孔雀瞳】于他的眼眸中熠熠生辉,宛如流转的漫天星河,瞬间解析出一条最优的暗杀路线!
变异体失去理智的嘶吼;身侧飞溅破碎的浪花;他在好多个黑夜看见的奴役、鞭打、无端的死亡,还有恐惧的泪水;他在好多个白天听到的祈祷、安慰、相互的依偎,以及苦工的疲累……
时光的流速于刹那变得无比缓慢,一切都定格的场景中,唯有谢源源快如闪电,冲目标飞身掠起,而后挥出快准狠的雷霆一击!
——这一下太华丽,太绚美,宛如孔雀的翎羽划过夜空,宛如雨后的虹光跨越山川江海,甚至不能称作是一次合格的刺杀。但它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便意味着,将会有一个生命用死亡来换取它的美丽。
博士的眼前忽然一片昏暗。
他先是一惊,又想到这些背叛者似乎有些别样的手段,或许这是他们的本领之一,并且用它剥夺了自己的视野。这么想着,他就想抬起手,摸一下自己的脸。
医生觉得很不对劲,因为他既不能说话,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变异体的惨叫亦离他的耳畔越来越远,等到什么也听不见的那一刻,他陡然坠入了无边的漆黑长夜——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被放逐到了无人的荒芜宇宙,切断了与世界的一切联系。
“我……靠……”顾西在和变异体缠斗的空隙里目瞪口呆,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你……你太牛了!”
变故仅在一息之间,他连谢源源的进攻路线都没看到,就见一道灿烂的蓝光划过纳粹医官的双眼,不知道那是什么神兵利器,切的天灵盖都飞出去三米高!
谢源源喘息着后退几步,一脚把那僵死在机械臂上挂荡的尸体踢得塌成一堆,回道:“过奖了!”
“这两个东西要怎么解决啊!”顾西被纠缠得厌烦至极,又心疼池青流这些天的劳累,不想叫他过来帮忙。
谢源源甩了甩袖剑上的血和组织液,就要上去帮他:“你要有没有解药了?这个既然是从人鱼血上改的,那解药应该也有效果吧?”
顾西咬紧牙关,不屑道:“老子辛辛苦苦搞出来的解药,凭什么要给这两个反骨仔用啊?!”
谢源源“呃”了一声:“但其实主要的原材料还是姐的血啊……反正你先用了呗,以后我再帮你问姐要……”
杜子君:“……谢源源。”
乍一在频道里听见杜子君警告般的声音,谢源源差点噌地吓飞出去:“姐姐姐、姐!”
所幸杜子君未曾追究他的责任,只是威胁道:“搞快点,争取在半个小时后下山!”
“知道了!”谢源源苦着脸,急忙跳进战局,“姐说要在半个小时后下山!”
顾西也没辙了,他想了想费心劳神的池青流,还是从背包里甩出两管浅红色的药剂,用金丝缚住变异体之后,往它们的血管里猛然扎去!
变异体混浊的眼球一阵抖动,从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咆:“……杀,了……我……”
顾西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再说话,而是直接推光了药液,然后轻灵后跳,望着两具看不出人形的躯壳在地上抽搐挣扎。
“如果能活下去,记住别再做反骨仔了。”顾西撇了撇嘴,“如果死了,那就用下辈子来记住这个教训吧!”
说完,两个人便从屋顶上跳下去。虽然怪物的数量在和指挥官搏杀之后已经削减了许多,剩下的还贪恋士兵泡在洪水里的尸体,只顾大快朵颐不管其他,但仍然有小部分在洪水里四处乱游,随时打算伏击岸边的人。
远处还有几个犯人爬到屋顶上哀哀呼救,谢源源跑过去捞起两个,顾西捞起两个,很快就飞到了岸边。
好在集中营的地势比湖还要高一些,这时,水位已经往下褪了,秦樱按照杜子君提供的路线,一边磕药,一边推进出一条冰雪凝成的大桥,从半空中横架过去。池青流站在挤挤挨挨,劫后余生的犯人跟前,对闻折柳大声道:“这边差不多了!水可以撤下去了吗?!”
贺钦拉着闻折柳的手,两个人正在地下实验室用尽全力地狂奔。闻折柳扯着嗓子:“等一下!等、等一下!!我这边……哎我的妈……太能追嘞!”
身后的通道回荡着纳粹护士长歇斯底里的咆哮,贺钦就手揽过他的腰肢,带他跳过一个防滑带:“谁让你招惹她的?你这就是活该,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闻折柳叫苦不迭:“哥,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转移她注意力的方法了!我本来就是参与值—150的人,你要我跟她好好说,她不把我打死就算不错了!”
“她的破绽在哪,看出来了吗?”
闻折柳咽了咽涩痛的咽喉,道:“啊,我勉强能猜出来一点……不是脸,不是拿医疗器械的手,应该就是子|宫了!”
贺钦:“你是看见她跳下来的时候,护住下腹那个动作了?”
“……对!”闻折柳气喘如牛,不停喝药,“我本来是想试探一下她的,没想到……只能说,真是太矛盾了!”
“shā • rén如麻的党卫军护士长,激进民族主义者,战争狂热份子,甘愿为国家把自己改造成80%的机械生命体,但内心居然还没有放弃作为母亲的身份吗?”贺钦笑了一声,“挺有意思,这边走!”
玛塞尔的动静如厉鬼冤魂不散,贺钦厉声道:“杜子君,叫御召茶下来一趟!”
闻折柳道:“你是想……”
“打蛇掐七寸。”贺钦冷漠道,“既然发现了这个弱点,不利用岂不可惜?”
两人同时穿过拐角处,闻折柳顺手扔下了一只偃蛇,贺钦则引爆了埋在这里的炸|药,巨响过后碎石坠落,一下便将通道掩埋了大半!
玛塞尔怒火冲天,她正欲用触手钻开障碍,一只血色的巨手豁然破开了她的肚腹,顿时在铅灰色的乱石堆上撒出一泼鲜艳的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