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气得七窍生烟,放下背篓,进屋去看闪到腰的卫良峰,问了两句,得知没啥大碍,然后一撸袖子,就准备去凤平庄找陈丽。
隔壁钱二媳妇,见周桂终于发飙了,眼睛一亮,顺手从檐槛下拿起捞树叶子用的竹抓耙,冲屋里钱老二叫一句:“钱老二,你还坐着干啥,赶紧的,带上家伙,咱们和二婶子一起去凤平庄。陈丽那疯婆娘当我石滩子的人好欺负,给人家清清白白的小伙头扣了顶帽子不算,还她特么敢推我们老叔,走,今儿不弄那婆娘一顿,老娘这口气,咽不下去。”
钱二媳妇吼得凶得很,搞得好像受欺负是他们老钱家似的。
那又跳又唱的模样,楞是看呆了卫家这边坐的几个人。偏屋子里没吱声的钱老二还配合的很,一听到媳妇的喊声,扛着把锄头就急吼吼来了。
“来了,来了,走走走,老子早就想扇这个婆娘了,这下子,终于能打到了。”
周桂现在心里窝火着呢,看着隔壁耍猴的两口子,也懒得说他们啥。
她虽然才刚回来,可先前黄角树那儿,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老卫家儿子头顶绿的事,现在整个沟子怕都知道了,要是消息传快点,不定吴家平那边,都已经听到了点啥。
这事,谁传出去的,她心里清楚的很。
就钱二媳妇那张憋不住话的嘴,能这么久才传出去,已经是辛苦她了。
传出去就传出去吧,陈丽这死婆娘她是不要了,卫永民那乌龟王八蛋,要是这次听话,好好的去高考,那她就还认他是儿子,要是还拎不清,继续陷在那女人身上起不来,那他们就真不管他了。
这次,她说不管,就真不管,爱咋咋得。
“等等我们,一起去,婶子,走,咱们今儿说啥都不给让陈丽好过。”
钱二两口子一人拿个东西,要去帮忙,滩上好几户人家的媳妇也都出来了,郑娟更是把儿媳妇都带了上,她儿媳妇手上,还和钱二媳妇一样拿了个抓耙。
成吧,这么多人,也不用再喊谁帮忙了。
“成,一起去吧,等回来了,我请大家吃蜂糖水。”周桂也没和他们客气,挽起袖子,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往凤平庄跑去。
农村,一个沟子就算有点小矛盾,但对外心也是齐的。
左河湾的人在听说是陈丽算计,让卫永民当了乌龟王八,都觉得,下乡知青欺负到他们头上了,这才走到沟子里呢,钱大媳妇看周桂要去找陈丽算账,又喊上几个人,跟着一起去了。
这其中,卫永治也去了,连周大红这个没少被周桂怼的,都气呼呼拿了根扁担,吼着非锤死陈丽不可。
卫子英也想去凤平庄给她爷讨公道,但耐何小胳膊小腿,跟不上怒气冲冲的奶,她小嘴巴一抿,跺了跺脚,只能回家陪她爷。
她爷虽然平时活蹦乱跳的,但身体却一直不是很好,毕竟断腿伤过身,她得回去关心关心。
事发时,卫子英和周桂都不在,卫永民和陈丽是因啥闹起来的,两祖孙其实都还不清楚,只知道男人儿子、爷爷叔叔,都被陈丽那个死婆娘给搞了。卫子英年纪小,回了家也没从大人嘴里面打听出点啥,周桂那边情况就不一样了。
去凤平庄的路上,钱二媳妇和郑娟两个,一人几句就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钱家和冯家都是住在石滩上的,这边发生的事,她们比谁都清楚。
据钱二媳妇说,昨儿下午的时候,卫永民去公社拿了高考报名表,准备去参加高考,这事他好像没和陈丽商量,今儿早上,陈丽打扫屋子的时候,发现了报名表,于是就问卫永民,是不是要去参加高考。
两人因为高考的事,发生了争执。
外边听到动静的时候,就是陈丽在歇斯底里地吼,说卫永民没良心,谈的时候,对她掏心掏肺,进了门,却和老房子这边一起欺负她……
有些事,一旦揭开,情绪会压抑不住本能的爆发。
虽然陈丽的事,一开始爆发出来时,卫永民心软的不追究了,但一个屋檐下,一个被窝里,身边女人曾经的算计和不堪,总会徘徊在脑子中,午夜梦回,都是妻子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的画面。
再加上,他们分家出来这段时间,他发现,陈丽竟还和江省那边在通信。
她和江省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彻底断开……
他无数次给她找借口,但所有的借口,都说服不了他自己。
所以,他,只能冷漠以待。
还有便是,昨儿他隐隐听到几个媳妇谈话,发现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卫永民当了王八的事,本来心情就烦闷着,陈丽这一声吼,可算是把卫永民压抑的情绪给挑拨起来了。
卫永民说陈丽算计他,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头上是绿的。
陈丽说,她没算计他,是他自己凑上去,刚好她又需要找个人为她即将大起来的肚子打掩护,所以就选了他。
卫家男人没有打女人的爱好和习惯,陈丽这话,让卫永民气得眼睛发红,忍不住,用力推了一下陈丽。
这一推,陈丽的火被点燃了,提起身边的锤衣棒子,就要打他。
卫良峰看新房子那边闹得着实不像样子,便拄着拐杖去看情况,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他那窝囊儿子,竟被陈丽拿洗衣棒子锤。
当爹的,哪能看自己儿子被人打啊。
儿子再不好,那也是自己儿子不是。
卫良峰气得不行,一瘸一瘸上去拉架,却被陈丽泄愤地推了一下。
一条腿的人,哪能经得住别人推,这一推,卫良峰身子一个不稳,就往后面倒了去。很不巧,他倒下去的那地方,刚好就有把锄头。
被陈丽用棒子追着跑的卫永民,眼见着卫良峰要摔了,也顾不得陈丽手上的锤衣棒了,忙不迭就去拉卫良峰。卫良峰也因着他这一拉,没有真的摔下去,倒是把腰给闪了一下,而卫永民就倒霉了,担心老爹真摔着,没看脚下情况,很不巧地踩到锄头。
踩上去时,又急又用力。
这不,锄头把子一落下,就把他的额头给敲了好大一个包,还出血了。
卫永民这人吧,就算忤逆爹娘,要继续跟陈丽过下去,但心里,爹娘还是他爹娘,哪怕爹娘对他态度冷淡了,他从始至终都没像有些人那样,去埋怨他们。
他很清楚,爹娘对他冷淡,原因全在他的选择上,而并不是其他什么原因。
说来说去,卫永民也就这点好,要是他干脆一点,跟陈丽过了,就冷了两老的,周桂和卫良峰就不会时不时闹心了。
陈丽推卫良峰,这可是真的触怒到了卫永民。
被陈丽追了这么久,都没说还手打人的卫永民,盛怒之下,竟在拉住卫良峰后,反手甩了陈丽一巴掌。
这一巴掌,也不知道卫永民用了多大力气,一甩过去,陈丽的脸就肿了。
陈丽似乎从来就没想过,卫永民会打她,她红着眼,控诉地盯着卫永民,最后哭着抱起孩子,跑去了凤平庄。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说完了事,钱二媳妇还呸了一声,追加了一句:“老娘活了几十岁,就没见过比陈丽这婆娘脸皮更厚的,她哪来的脸呢,她算计永民,还不准永民计较了。永民不过计较一回,她就委屈上了。受委屈的,不该是永民吗?”
钱二媳妇这话,可算是说到了大伙的心窝子里。
可不就是,她咋就那么理所当然,认为永民会不在意头上那顶帽子呢。
其实带帽子也没啥,毕竟卫永民认,但太恶心人,老房子这边不喜欢她是什么原因,她心里最清楚,结果她不说缓和双方关系,反而还隐隐记恨上了这边。
上次,甚至都还想朝苏若楠动手了。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
说起来,也就陈丽运气好,落到了卫永民这儿,这要落到其他男人头上,早就爆发,不锤掉她陈丽半条命,绝不会罢休。
郑娟:“可不就是,我看啊,她怕是打心底,就瞧不上永民。”
钱二媳妇:“她瞧不上永民,那当初干嘛还算计着嫁给永民。呸,要不是永民眼珠子瞎子看上她,就她陈丽那贱货,打着灯笼都甭想找个永民这样的,哎,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被这死婆娘给糟蹋了。”
“……??”
急着去收拾人的周桂,听到钱二媳妇的感慨,窝火的不行。
可不就是,她好好一个儿子,要谈个啥样的媳妇谈不到啊,却眼瞎的瞧上了陈丽这种,这下好了,糟蹋了,以后就算再谈,怕也只能别人挑他了。
一行人翻了一座山,风风火火的到了凤平庄,半个小时的路程,楞是只被他们走了二十分钟。
来的人有点多,手上还都拿了家伙,左河湾的人还没进庄子呢,就把凤平庄的村民惊动了。
没办法,来这么多婆娘,还个个都怒气冲冲,一看就是找茬的。
好在两个庄子离得不远,又七拐八拐的,多少带点亲戚关系,至少卫永红在见到周桂时,就没管她娘是不是找茬,丢下手上的活,忙不迭地跑上去,亲亲热热喊娘。
“永红,陈丽在知青院吗?”周桂看到自己的闺女,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问。
“陈丽?”卫永红脸上笑容一楞,撇撇嘴:“没看到,她有来凤平庄吗?”
卫永红是卫家人,只要是卫家人,就没一个待见陈丽的。
她是清楚陈丽那孩子是怎么回事的,更知道,她老娘有多看不惯陈丽,要不是老娘和爹都没发飙,她早就撕了陈丽。
所以,这会儿听周桂提到陈丽,她都没有任何掩饰,把不喜明明白白给放到了脸上。
说完话,卫永红又撒眼,看向跟周桂一起来凤平庄的人,问:“娘,你们这么多人过来是干啥呢?”
周桂袖子一撸,唬着脸:“干啥,当然是找陈丽那个臭婆娘算账,那个女人,打你三弟,还推你爹,你爹老腰都闪出毛病了,她个狗日的,打了人就跑回了知青院,以为躲到知青院,老娘就揪不住她了。”
卫良峰闪了腰,这已经触到了周桂的底线。
这会儿,她已经管不得啥面子不面子的了,她既然都打到凤平庄这边来了,就做了和陈丽撕破脸的心思。
面子是重要,但要再让这死女人呆在卫家,还不知道最后会祸害到哪个。
今儿,她一定要把陈丽给赶出卫家,并且,断了她回来的路。
“啥,她推我爹……”卫永红惊了,反应几乎和周桂一模一样,撸了把袖子,顺手在地上捡了根棍子,气势汹汹就往知青院跑去。
甘华镇山多耕地少,整个镇子,唯一算得上盆地的地方,就只有凤平庄。因着凤平庄的地多,当初接到上头任务,让甘华镇接收知青时,公社就把下放的知青都给弄来了良山大队这边的凤平庄,还在这里建了个知青院。
这知青院并没有在村子里,而是在村子左边几百米外的一片竹山下面。
那里有个很大的院子,里面一共住了十六个知青,原本里面住的知青应该更多的,但这些年,有好些知青都和本地人组建了家庭,凡是结了婚的,几乎都从知青院搬了出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知青院门口,这会儿,凤平庄这边的队员,也知道了周桂他们过来是干啥了。
大伙惊得不行,想都没想到,嫁到左河湾的陈丽竟会这么横,不担打了男人,还把公公给弄伤了,好多人心里好奇,纷纷跟了过来看热闹,而作为凤平庄生产队队长的刘平阳,也在接到消息第一时间,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刘平阳这会儿头大的很。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队长,但因着知青院落在凤平庄,自然的,知青院里面的知青就归他管。
城里下来的,又都是文化人,不服管教的很,没少在庄子里生事,这些年,为了平衡队员和知青之间的矛盾,他头发是一把一把的掉,这都掉秃了。
以前吧,再怎么闹,也只是他们凤平庄本庄的人和知青院小打小闹,这次……嫁出去的知青,竟还把别的生产队给招惹了,简直是愁死他了。
“卫家二嫂子,有啥话好好说,带这么多人,这万一真出点事,咱们可担不起。”刘平阳一瞧左河湾竟过来这么多媳妇,赶忙劝阻,就怕真闹出点什么不能收场的事,到时候上头一追究起来,他这个生队队长肯定第一个遭殃。
“刘家兄弟,这事和你们没关系,我是来找那个狗日的陈丽的,我男人和儿子都被陈丽给打了,没得我们本地的,被个外来的小娘们欺负成这样子,还要忍气吞声的。”周桂也不为难刘平阳,在和刘平阳说话的时候,虽然在骂,但骂的也只是陈丽。
刘平阳愁着眉:“二嫂子,这陈丽是怎么了,她不是嫁进你们家了吗,虽然她的户口还在我们这边,但也算是你们卫家人,一家人上牙还有磕到下牙的时候,有啥事,好好说就成,你们这……我为难啊。”
周桂脸一丧,一副比刘平阳更为难的样子,道:“刘家兄弟,我比你更难啊。陈丽tā • mā • de不是人,当初她一检查出怀孕,就指着说孩子是我家永民的,我信以为真,想着这事,怎么着都是她吃亏,不能怪她,好好的把人娶进了门,还给她和永民建了新房子,让他们小俩口好生过日子。”
说到这里,周桂委屈上头,红着眼道:“结果,那个死女人,竟打一开始就是在算计我家永民。她肚子里的野种根本就不是永民的,是她去年冬天回江省,和一个野男人弄出来的,这事,是我那大媳妇的姐夫,帮忙调查出来的。她和别人搞大了肚子,却让我家永民当那乌龟王八。咱永民缺心眼,想着都结婚了,便也认了,不计较她以前的事。”
“可她倒好,咱们不追究,她却欺负起人来了。我昨儿不过是去了一趟城里,回来,她就把咱永民脑袋开了瓢,还把良峰给推的闪了腰,咱家良峰可是为了大家用水,才断了腿的,七灾八难熬到现在,却让陈丽这么个破鞋给欺负了去,刘家兄弟,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周桂虽然在气头上,但说话也是很有艺术的。
反正说来说去,卫家没有错,今儿之所以打到知青院来,全是陈丽不做人……
“这事,我能做证,二婶子他们分家那会儿就知道陈丽肚子揣的不是永民的了,但为了永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谁知道,陈丽欺负老实人,得寸进尺,因为点小事和永民闹,还把良峰叔给牵扯了进去。”
钱二媳妇也是个会说话,她这话一出,左河湾过来的人全都开了嘴,反正就一句话,今儿说啥都得让她陈丽出来,给卫家一个交待。
“四叔,我娘说的是真的,不信你问大山,陈丽事情爆出来那天,大山在我娘那边建房子,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我那个缺心眼的弟弟认准了陈丽,我娘让他离婚,他却要当乌龟王八,我弟心眼太实在,陈丽就是看中他这点,才敢这么欺负他的。”卫永红也跟着说起了自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