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名宗当年是从香港起家的,具体过程不得而知,但是据说原配夫人是为了保护他才去世的。”钟携的嗓子带着些沙哑,在此刻明显有些温存的环境下更加的能够让人听到心里去。
她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多年的台词功底下,即便只是平铺直叙的说着当年的往事,黎荀落都听得津津有味。
“原配夫人只有单诗一个女儿,后来……”她回想了一下时间,略微算了算,说道,“十七八年前,单诗被绑架,绑匪要求赎金三个亿,否则撕票。”
黎荀落眼皮一跳,十七八年前,那时候单诗多大?
也就七八岁?
钟携没注意到,继续往下说,“当年单诗被劫持,负责营救的总指挥是我父亲。单诗被救出带回警局后,第一个见到的同龄人就是我,因此对我有一种……”她皱了皱眉,“下意识的依恋吧。”
黎荀落点点头,之前从来没想到单诗和钟携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她叹了口气,觉得她这辈子想有什么能越过这事儿,在钟携心里能留下更超过的震撼的……怕也就是那次提的离婚了。
黎荀落摸摸鼻子,随口问了一句,说道,“你那时候不是也才九岁吧?你爸出任务,你去警局干嘛?”
“我母亲去世了。”钟携摸了摸黎荀落的侧脸,闭上眼的瞬间似乎揭开了无数血粼粼的伤疤。
黎荀落一愣,浑身都僵了一下。
关于钟携的母亲,在钟携这里几乎是一个禁忌。
她和钟携的关系很好,甚至好到钟携对别墅所有的物件摆设都有一种下意识的偏执,希望能尽可能保存着母亲还在世的模样。
黎荀落不懂这种炽热又强烈的亲情,但是却能够感同身受,这么多年来,两人一起住在那间屋子里倒也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可她却一直都不知道,钟携的母亲究竟是怎么过世的。
网传的消息全都不可信,更多的,还是粉丝们编撰的,强行给予钟携的一种悲惨的身世,想要妄图把钟携塑造成一个她们心中的完美的人。
黎荀落觉得下意识的有些不安。
她的视线重新转移到了钟携的脸上,像是想要确认她此刻的状态,半晌才轻轻的、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姐姐?”
“嗯。”钟携回神,看了一眼黎荀落。
黎荀落的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慌张,那种惶然是钟携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过的。
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像是突然被碾碎了又重新缝合起来后再次被彻底撕碎,钟携狠狠的一闭眼,将那些她一个人承受的无数过往岁月全数说了出来。
当年钟携拥有一个不算是温馨,但却也是完整的家庭。
她父亲是当年的刑警大队副队长,整天整夜的疲于奔波,B市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大到每一个一线干警几乎一年回不了家几次。
她父亲是一个十分尽职尽责的人,同样也十分爱她母亲,可这一切都无法弥补时间上,不能陪伴在身旁的过失。
钟携和父亲不亲,这是必不可免,又必然会产生的既定结果。
一年到头来,她甚至看到楼下保安大叔的次数都比她亲生父亲要多出无数倍。
要说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倒也没什么。
可是钟携的母亲怀孕了。
整整八个月里面,她父亲只回去过两次,每一次眉毛都紧皱着,带着永远卸不掉的疲惫和凝重,甚至和妻儿多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紧接着,往往在家里甚至连睡一觉的功夫都没有,就要再出门。
钟携有限的记忆力,永远留存着的,都是她父亲的背影。
高大、宽厚,却不是给她的。
尤其是在她母亲八个多月,钟携要陪着一起去医院检查的时候。
那一天是B市六月梅雨季节中少有的晴天,地上没有一点的水渍,已经被太阳烤干。
钟携在房间里面挑选衣服,母亲在门口等着她。
她父亲说,今天会陪着她母亲一起去产检,约好的下午五点钟。
可谁都没想到,五点钟到的时候,打开门看到的,会是两个手持着短刀的歹徒。
钟携一声惨叫都没有听到,她母亲到死都死死的捂住了嘴巴,没让外面的两个歹徒发现,当时年纪尚小,还在屋里挑选衣服的她。
等到钟携穿着一身精心选好的裙子,打开了房门。
门外鲜血遍布了整个门口,房门被从里面竭力的锁上,她母亲早就已经没了气息,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那是钟携唯一留下的,对母亲的最后的一幅画面。
钟携说的这件事情,对于黎荀落的冲击力无异于是巨大的。
她每一个字眼全都听进去了,却又觉得这些字眼于她而言十分陌生,甚至无法像是她从前编写文字一样,在她脑海当中成为一个清晰流畅的画面。
在她面前的,只有支离破碎和残缺,以及站在母亲是尸体旁,那个只余空白的少女。
“你当时……”黎荀落声音哽咽,心里像是有个铁钻在用力的拧。
“在警局录笔录。”钟携摸了摸黎荀落头发,微微阖上了些眼睛,有些脆弱的把自己埋在了黎荀落的颈侧。
过了好半天,她才道,“我妈死的那一天,就是单诗被救回来的那一天,也受了枪伤,在医院抢救。”
她父亲在那个职位上,就只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回家的路上,他临时要出任务,因为事态紧急,所以甚至没有来得及打电话回家,告诉她母亲,让她先去,不要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