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莫名的沉。
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有没有做梦也忘了,只感觉浑身重得厉害。
尤其是胸口,像是有一个人性命那般重的负担压在表面。
肋骨发出脆弱的呻.吟,心脏微弱跳动,疲倦的灵魂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卷走,痛也发不出哀鸣。
醒了。
身处地点从沉闷的车内转移到卧室,却不想挪动一根手指。
沉沉地躺了许久,直到女人带着温水轻手推开房门,来自现实的潮湿空气灌入房间,就如窸窣覆没上来的潮水,终于真正将过分安静的红发青年唤醒。
“今天……”
“——今天。”源千穆突兀打断。
“我该去实验室了,是吗。”
嗓音沙哑难听,但语气出奇地平静,贝尔摩德从中没有听到疑问,他要的似乎只是一个答案。
类似的问答,在过去的一个月中频繁出现,并非第一次。
唯有这个时刻,贝尔摩德才会看不透他的内心。
她的直觉告诉她,自己的回答改变不了结果,只能成为让他能够继续顺畅呼吸的救命稻草。
心悸一瞬。
她仍旧回答:“是的,您该去做更重要的,自己的事了。”
源千穆坐起身,接过她递来的水杯,将微微咸的温水一饮而尽。
如她所言,如他所愿,他去做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了——挽救自己的性命。
活着,比世上的任何人事物都要贵重,却又比玻璃还要脆弱,他恨不得用上十万分的心,将所有的时间精力投入进去。
这才正常。
源千穆觉得自己很正常。
他整日忙忙碌碌,大半时间泡在实验室,完全可以用废寝忘食来形容。
为了自己,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只要是能利用上的,更是无所顾忌。
剧本提到的天才科学家宫野志保能帮上他的忙,那个小女孩就成了他的助手。
与助手忙于实验的重要期间,需要一个不会妨碍自己、又能放心利用的人打理琐事,于是他找来了已经潜入组织的赤井秀一。
源千穆按照自己制定的计划,宛如提前上好发条的冰冷机器,眼里看不见与实验无关的其他,只会按照固定程序执行运转。
谁都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谁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定。
贝尔摩德或许能改变他一点,所以源千穆提前做好了应对,毫不犹豫将女人隔绝在研究所之外。
Gin对boss的秘密全然不知,日复一日依照命令行事,有他代替自己掌舵,源千穆更能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意外发现了传说中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神奇宝石潘多拉,源千穆原本偶尔会飘忽的思绪立即被他亲自斩断。
希望就在眼前,释放出灼目光芒,他自然而然移不开眼。
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别人的事了。
尤其是,潜意识故意回避的“别人”,具体是哪些人。
他也尽数忘了,某年十一月七日那天,他在卧室中醒来时,被墙壁与窗帘死死遮挡的天色应当早已大亮。
浑噩之中,好像听到了闹钟的提醒,好像也听到了藏在心底的某件东西破碎、掉落……消失的声音。
它或许很重要,但他已无暇顾及。
——直到针对潘多拉的研究,彻底以失败告终。
……
……
“三年前,代号“格兰多纳”的研究员死在一起突发的医疗事故里,事故原因不明。”
“所以,你是在调查后认为这起事故存在太多疑点,那名研究员可能并未真的死亡,才终于同意坐下来跟我们好好谈话么?波本。”
茶发女孩语气冷淡,目光穿过面前咖啡腾升的热气,蓝眸中透出的意思却无比尖锐。
她没有掩饰自己一瞬间漏出的烦躁,反正就算藏得再好,在如今已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安室透、哦、降谷零警官这种人眼里,藏了也是没藏。
坐在身边的黑发男人安抚性地抬手,拍了拍女孩的头。
赤井秀一完全明白妹妹心情骤然糟糕的原因,事实上,提起降谷君迫不及待想从他们口中挖出线索的那个人,他的心情亦不像表面所显得那般平静。
虽然基于他们之间并不算多深厚的关系,心里更多的是唏嘘,但不可否认他至今仍在惋惜,伤感也是难免的。
“的确如降谷君你所想的那样,从五年前开始,我,志保,克托尔君三人在秘密研究所朝夕相处了两年。”男人接替沉默的女孩开口,“他在那一期间处于被严密监视的状态,我不确定他那时是否猜出了我的身份,但是……”
“但是!他突然消失的那一天,我和他专攻三年的研究失败了,应该说早就应该宣告失败吧,只不过千穆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硬生生拖到了那一天。”
灰原哀突然又说,秀气的眉头紧锁。
她似乎沉浸在回忆中,竭力搜寻着,思索着,并没有听清赤井秀一说了什么,前言明显不搭后语,可之中好似又存在着某种不可忽视的联系。
独自坐在两人对面,金发男人没有关注自己的势单力薄。
降谷零曾经有很多次设想过自己与赤井秀一的下一次对峙场景,可以不加掩饰自己的仇怨,可以彻底认清自己的迁怒,为了共同目的勉强与其保持面子上的和平——但绝不会像此时这般“心平气和”
因为不止是苏格兰了。
把平静换成死寂,不祥预感再度在心头萦绕。
虽然这次好像还能看到点希望,他的情感、理智、逻辑都在说明,造成格兰多纳死亡的“意外”各方面看来都准备得相当粗糙,线索中断在真相之前,反而能说明“死者”的存活几率颇大。
可习惯性在阴翳当前躲闪的女孩,忽然冷冷地直视他的眼睛。
碍眼的男人发出了一声情绪深重的低叹。
“我可以确定千穆哥没有死在那场意外里,他在科研部的地位比你们公安想象的更高,即使在那之后丢开了我们自行研究,他也根本不会去那所发生火灾的研究所。”
女孩话音一转,她的笑容无疑是将嘴角僵硬拉扯。
“他当时是否死亡,本身就是个无意义的问题。千穆哥的病情当年就已经很严重了,还能拖几年,也就是这几年而已。”
“什么——病情?”
降谷零的呼吸微窒,密密麻麻缠绕的线团似在他脑中炸开,有一瞬间他头脑空白。
不对。
还漏掉了什么……
“……那一天。”
对,他们口中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