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萦把试卷从一沓书信和成绩单里扯出来,缓慢展开好。
十年前的试卷质量比不得现在,就算被仔细的保存着,也已经泛黄起皱褶了。
试卷的标题写的是高一下册第二次月考化学卷,旁边的红字刺眼,只有五十七分。
满分一百,没及格。
许萦想起了曾经的糗事。
她虽然是理科生,但化学是她的弱项,中考走运考了三年来化学的最高分才得以吊车尾进入一中的尖子班,去到高中后,又被打回原形,属于是越学越垃圾,化学的那点儿原理怎么都搞不明白。
不过以往再差也是压线及格,高一下册的第二次月考她化学考了有史以来最低分,而且期中要开家长会,老师一定会和家长说他们这两个月的成绩,她怕化学分数要被沈长伽数落,气得把试卷揉成一团丢了。
丢在——
他们班级隔壁清洁区的垃圾桶里。
所以,徐砚程是去翻了垃圾桶?
现在还能看到试卷上的皱痕,正是她的手笔。
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明晰可见,看得出她当初是有多愤怒。
老师是前一天晚自习讲了这份试卷,她一整晚都在开小差,发现自己犯的都是细节错误,不是不会写,而是不用心写。
被自己气得不行,懊恼了一个晚上。
由于她太生气压根没动笔修改过,而这张试卷上有着不属于她笔迹的修改痕迹。
每一道错题详细的解答步骤写得一清二楚,还贴心的在旁边备注好同类型题目的答题技巧,例如口诀、小知识点扩展……
对比她的要睡倒的字,旁边的字迹工整,笔酣墨饱,刚劲有力。
不需要再三确认,她认出生涩的笔迹是徐砚程的。
她看过他的手写信,连笔习惯是一样的,特别是写走之儿,最后的落笔有种清新俊逸的潇洒在里面,像清风远去的痕迹,不经意间被这一份落拓不羁直击心脏。
她一题一题看过去。
高中的化学题早已不记得,却看的津津有味。
翻到最后,她看到自己当时用红笔大写的「大笨蛋」三字,还有三个加粗的感叹号,觉得她当时真的蠢到爆炸了。
她还看到后面跟了一句话,是徐砚程后来写上去的。
——「最多是小笨蛋,因为真的笨蛋考不出五十七分。」
许萦发笑,徐砚程这人怎么这么好玩,话语看似正经又透着几分傻气。
她把试卷折叠放回去,拿出成绩单翻阅。
有他年级的,也有她年级的,每一张他都用红笔把她的排名圈出来。
她第一次考进年级前三十的成绩单上,他写了一句「进步很大」,惹得她又笑了,但笑着笑着,眼睛开始发酸。
徐砚程怕不是个大傻子,怎么就不敢真的和她认识啊,她这个颜控是真的会很乐意认识他的,说不定都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她愿意主动和他交朋友。
许萦叹了声气,放下成绩单,继续翻盒子。
最后是三封书信,收信人写着她的名字。
以为是三封没送出去的情书,看到落款的时间,她喉咙发紧,说不出话了。
第一封写在她高一,确实是没有送出去的情书。
徐砚程不擅长写这些文艺的东西,只有寥寥几句话,大概是想要认识她的意思,过于一本正经,不像是要告白,这感觉更像是他一板一眼写的答题过程。
第二封是她毕业一年后写的,信纸是借的,商品信息印的是法文。
「许萦,我决定继续喜欢你,很奇怪是吧,你和小栀说你不优秀,你比遥远的恒星还黯淡,可你知道么,恒星再黯淡它也比宇宙中万千的星球要美丽,黯淡也是光,而我爱你的黯淡,爱你的恬静。」
信是写在花朵戒指成品的那天。
她把信折叠好,收到信封里,吸了吸鼻子,还是在心里骂了一句徐砚程傻,哪有谁在青春期去喜欢平平无奇的女生,明明有更多的选择。
拿起第三封信,她看了右下角的时间,是四年前。
「今天写信不为什么,想告诉你,我前几天碰到了一个病人,和你很像,她安静、柔婉、做事认真、有些小较真,也爱画画,听说她还开过画展。但她情况很不好,我告诉她,如果有机会,我想带我喜欢的女孩去看她的画展,她听到后笑得很开心,我想到了你高中笑时的样子,很耀眼。
不过很可惜,她今晚离开了。
许萦,我有点想你了,今年回江都能遇见你吗?」
许萦用手抚着落款的名字,能感受到当时徐砚程的心情有多失落。
那个女孩应该是他的很想医治好的病人,不过一切发展无法控制,在那样的深夜,他作为一名医生,表面要保持冷静,无人时一个人消化着满腔的消极情绪,把所有想说的话写给了她。
合上铁盒子,许萦把它放到原处,关上了柜子。
她还是不争气落了泪,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徐砚程不要暗恋她,太心酸了,那样看不到天光的昏暗日子里,他是怎么过来的啊……
房门被拧开,许萦回身看去。
徐砚程出现在门口,见她回身,他微微笑了笑:“我以为你睡着了。”
许萦摇头,撒谎说:“不是很困。”
徐砚程进到屋子,合上门,先去衣帽间拿过干净的家居服换上,才走到她身边。
“怎么了?”徐砚程碰了碰她的脸,“眼角红红的。”
许萦吸了吸鼻子:“进睫毛了。”
徐砚程捧着她脸左右看看:“拿出来了?”
许萦拉住他的手腕,闷闷说:“嗯。”
徐砚程笑问:“怎么这个表情看着我?”
许萦盘腿坐到床上,盯着徐砚程认真问:“徐砚程,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徐砚程顿住:“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萦:“就……很想知道。有无数人比我还要优秀,更值得你去喜欢,你不该在十九岁的年龄喜欢我的。”
“许萦。”徐砚程收起笑容,“如果非要说得这么透彻,或许是我见识浅薄吧,我身边确实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她们自信、上进、大方,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安静、较真、努力,我很喜欢你身上微弱到快要泯灭的生机,像是所有人都看不到你身上的秘密,而我是第一个发现这个秘密的。”
“你是……”
找虐么?
许萦不敢说出口,怕徐砚程直接走人,谢绝和她交流。
“是,我太想知道秘密之下是什么了,是我自己甘愿掉下名为你的深渊,愿意在这一场青春里,做一个无名的暗恋者。”徐砚程也不知何时,偷偷的观察变成了深深的喜欢,当他反应过来,却已经无法自拔了。
许萦听着他发自肺腑的告白,伸手向他。
徐砚程迟疑了一下,俯身抱住了她。
许萦紧紧地环住他脖子:“这个秘密之下是我不幸的成长经历和失败的遭遇,发现后有没有很失望?”
徐砚程:“没有,爱上你的那一刻,秘密是什么不重要了。”
许萦:“那——重要的是什么?”
“重要的是,我爱你。”徐砚程缓缓地笑了,“小惊,你真的很坚强,你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如果是他处在许萦这样的境遇中,他或许做的都没有她好,可能比她更颓丧,早对生活失望透顶了。
许萦埋在他肩头悄悄落了泪:“徐砚程,我好想你。”
徐砚程:“我不是在么?”
“你没来之前,我好想你。”许萦想到他的第三封信,声音哽咽几分。
他拍了拍她后背:“我来了。”
许萦点了点头,抱着他不愿意松手,徐砚程也纵容着她,拍着她背,无声地哄着她。
深夜,徐砚程习惯性夜起查看许萦的情况,怕碰到她肚子,更怕她不小心掉下床,结果一伸手,没碰到人,他慌张坐起来。
看到不远处的书桌亮着一盏灯,他坐起身,不确定的叫了她一声。
“小惊?”徐砚程打开床头灯,视野清晰起来。
许萦抬头看他一眼:“马上就睡!”
徐砚程以为她是赶图纸,倒了杯温水走过去。
“什么工作不能明天做?”徐砚程问。
许萦抬头冲他微微一笑:“不是工作。”
徐砚程:“更应该早睡。”
许萦拿过旁边的三个崭新的信封,眨了眨眼:“我是想着,不能让某人一直等着我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