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妈根本就不是什么陌生帅哥。
坐在自己面前的,昨天晚上被自己带回房间的,从凌晨一直做到早上,抱着自己做了清理,听自己喊了“babe”的,是在两天前,跟唐一臣握手言谢,拍下合影,告别时说期待再次合作的工作伙伴。
祁尧,TheoLudwigKei。
他不是和团队里的其他人一起,在工作结束的第二天就回家了吗?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约翰内斯堡?这座城市有那么多星级酒店,他又是怎么碰巧跟唐一臣走进同一间酒吧,最后还跟他上了床?
“Ethan,or唐先生?你喜欢我怎么叫你?”祁尧起身倒了杯咖啡,走到唐一臣面前,笑着问:“刚刚不是还叫我babe吗,怎么现在突然一副想要买凶杀了我的表情?”
唐一臣身体的防御机制在对方起身的瞬间自动开启,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没有接过那杯咖啡,却被祁尧猜中了心事。
在看清那张脸时,唐一臣的脑海中的确闪过了shā • rén灭口的可能性:祁尧虽然是个base在纽约的律师,可他跟国内公司一直有业务往来,每年在A市出差的时间比唐一臣都多。所以祁尧一定知道唐一臣是谁,更知道他的家庭和背景。
一个小时前的旖旎憧憬和甜蜜回忆消散得干干净净。
唐一臣表面镇定,实则手脚都已冰凉,后脊渗出的冷汗逐渐流向四肢百骸,可全身上下的血液却像是被冻住了,而这些无法忽视的生理反应,既是因为恐惧,也是因为后悔。
从初中第一次认清自己性取向时,唐一臣就考虑过这件事暴露时的补救措施,每一步该怎么做他算计得清清楚楚。
先是威逼,辅以利诱,在这个过程中销毁一切证据。如果对方是刻意布局引自己上钩,唐一臣需要知道他的条件以权衡自己的筹码。如果对方已经开始了下一步,那唐一臣会直接动用所有可利用的,家族边缘的上层关系,哪怕最终被家里知道,只要这件事的曝光范围有限,他就不算是满盘皆输。
可祁尧是谁?早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唐一臣就已然摸透了他的底。Ludwig是他母亲的姓,那是个财力雄厚的德国家族,威逼利诱都行不通。他的父亲是来自H市的知名法学教授,而祁尧自己是个律师,唐一臣没有把握在他面前销毁证据。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局,唐一臣在第一步就走进了死胡同。
“不是吧?”祁尧说话间又走近一点,他隔着镜片看向唐一臣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唐一臣,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吗?”
虽然不是在国内长大,可祁尧的普通话却意外说得很好,像是被谁特意纠正过似的,字正腔圆,只有几个音里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粤语口音,听起来有些孩子气,以至于这个离谱又严肃的问题竟透着莫名的委屈。
“你是律师,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唐一臣眉头皱起来,平静应答。
他知道自己应该继续说点什么,并且马上接过祁尧手里的咖啡,至少他应该表现得比现在更冷静,更不在乎。
可唐一臣真的做不到。
他如履薄冰了这么多年,被近乎偏执的小心谨慎全副武装,和秦鹭泽分手后,唐一臣甚至再也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如一日,他压抑着,伪装着,就放纵了这么一夜,只是在异国他乡,像世界上所有普通人那样约了一次炮而已,他所拥有的,为之努力多年的全部就都要化为泡影了。
而面前这个男人竟然tā • mā • de在跟他撒娇,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难道还想要唐一臣安慰他吗?
唐一臣沉默地转过身,推门走到了阳台上。
不远处,属于城市的灯火零零星星地亮起来,白天看着生机勃勃的山间草木随着天色转暗莫名显得阴森,风更是突然变冷了,冷得唐一臣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有那么几秒钟,他低头看向酒店的花园,在心中默默计算高度,想到了纵身跃下的可能性。
可他不甘心,更没有勇气做这样的事。
他是唐家的长孙,他的爷爷是退位多年依然被尊称“司令”的角色,他的父亲母亲在政界各自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他就这样意外死在异乡的酒店里,外有针对唐家的竞争对手,内有蠢蠢欲动的叔叔姑姑,所有人都会像鬣狗捕食般围上来啃噬他的尸体。他的一跃而下会让唐家几代人的经营都毁于一旦,那这么多年来,唐一臣的努力和妥协又是为了什么?
唐一臣从前也因为自己的姓氏而痛苦,觉得那是枷锁。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枷锁”二字的含义——是连他的生死都不能由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