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尧没再说话,只是看到这人乖乖趴下的样子,又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说完那句话后,唐一臣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他那时候虽然不是在说谎,却也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唐一臣瞪了他一会儿,最后却只是说,今天不行,下次,下次一定让你干到爽。
唐一臣这个人,多数时候确实非常固执。他的态度从来都不强硬,只是底线明明白白地放在那里,绝不肯有半点妥协。但还有些时候,唐一臣又非常好说话,仿佛刻意纵容似的,祁尧怎么都行,什么都随他,话说得多离谱都不计较。
那样的唐一臣看起来比平时可爱多了,只是祁尧很难分辨,到底什么才是他更为真实的一面,他的那些妥协,究竟是因为觉得祁尧足够特别,还是单纯地图省事,懒得再跟他交涉。如果是后者,那唐一臣选择的其实只是一种敷衍。
但祁尧不喜欢被人敷衍。
唐一臣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小会儿,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他心里又装着一堆未完成的工作,怎么都睡不踏实。
北半球的冬天太短,唐一臣刚刚回来时天已经快要黑透了,大概是怕打扰他休息,祁尧在他睡着后关掉了大部分灯,现在沙发边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投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个模糊的身影和唐一臣脑海中一些古老的记忆重合在一起,他没戴眼镜,也没起身,就趴在桌上,盯着祁尧专心工作的侧影发呆。
唐一臣是个很早熟的孩子,还上小学时就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和大部分人不一样,但真正确定性取向是在初一那年。
那时候他和韩檀同桌,两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韩檀是唐一臣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交到属于自己的亲密朋友,除了学校里每天见面,偶尔韩檀还会邀请唐一臣回家。多数时候唐一臣是不能在外留宿的,而那段时间正好家里出了事,父母和爷爷都没心思管他,所以他在韩檀家住了一晚,打了一整个通宵的游戏。
仗着年纪小,两个人硬扛了一整个上午,下午实在是困得不行,课间休息时他们各自趴在桌上睡觉,再醒来已经上课了。那是节自习课,班里很安静,唐一臣睡醒抬起头,目光正巧落到前排男生的身上,他穿着校服衬衣,正侧着身子给同桌讲题。唐一臣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视线从模糊变清明的那一刻,前排的男生正好回头冲他笑起来。
一直到上大学,唐一臣才把这件事讲给韩檀听。这是他的第一次心动,只因为午睡醒来时看到的一个侧脸,和那人扭头看向他的笑。
韩檀起初并不相信,总觉得唐一臣是在编段子骗他。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唐一臣和那个人完全不熟悉,他们初中三年就几乎没说过话,高中后更是再也没有联系,初中毕业多年了,两人甚至都不是彼此通讯录里的普通名字。
唐一臣没有再解释,但后来韩檀也明白了。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不会跟他说话,也不会跟他保持联系。
13岁的唐一臣喜欢上一个男人,就只能把这个人偷偷放在心里。在那三年时间里,唐一臣很多次貌似不经意地看向他,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会格外专心,发成绩单时会第一时间去寻找他的名字,运动会上会因为那人的项目而紧张,但唐一臣不能让他知道,他甚至也不想让自己知道。
好在已经长大了。
唐一臣脑海中莫名蹦出这样的想法。尽管他依然是不自由的,也没什么选择,但至少他可以比那时候更正大光明地看向那个人了,他可以跟喜欢的人做朋友,说话,保持联系。就像此刻,祁尧思考时眉头微微蹙起,铅笔在他指尖转了两圈又被他牢牢握住。他那样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资料,而唐一臣更专注地看着他,一些尘封已久的感受又悄然浮现,唐一臣莫名感觉到一种冲动,他真的很想抱一抱眼前这个人。
最终他起身走了过去,没有真的抱祁尧,只是靠在他旁边坐下,小声问:“怎么坐到地上了?”
唐一臣没戴眼镜,又刚刚睡醒,眼神有些涣散,一边说话还一边揉了揉眼睛。祁尧停下手里的工作,转过头去看他,拿铅笔的另一端在他青黑的眼圈处点了两下,也放低声音问道:“还没叫你呢,怎么就醒了?”
大概是错觉吧,祁尧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温柔。唐一臣很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伸出手拥抱他,只好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大口,笑着说:“没有,就是睡醒了,本来也不怎么困。”
“沙发上坐久了背疼。”
祁尧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说活间还动了一下肩膀,两只手在身后交握,试着往后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