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尧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中的逻辑问题,皱眉问道:“什么叫,我不能在‘这里’见到唐先生?”
“……因为唐先生已经在新年前离职了,Sharon也不再是他的助理,如果您有需要,我们可以帮您给她的办公室打电话。”
祁尧理直气壮地冲进了那栋楼,他甚至想过,如果唐一臣真的不让前台放自己进去,他要去找哪条关系,联系哪个高层,以什么样的理由强行上楼。
可他却连动用特权发疯的机会都没有,唐一臣根本没想过把他拦在哪里,他只是自己走掉了。
祁尧站在写字楼的门口,刚刚刻意释放出的强大气场被冷雨彻底浇灭,他只觉得自己可笑。
身旁来来往往一直有人经过,还有人站在不远处角落抽烟。去年也是在这里,在一个冬日的深夜,他的身边曾经站着唐一臣。那人吹着冷风抽烟,鼻尖被冻得通红,看起来非常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而此刻,只剩祁尧被冷风吹乱了头发,外套上也沾上了水珠,却不会再有人递给他手帕让他擦一擦。
祁尧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他只能茫然地停在原地。
全世界所有的CBD都长得差不多,狭窄拥堵的街巷,高耸入云的大楼,阴影投在地面上连成一片。人人都忍不住想要往上爬,生怕会被别人踩在脚下,永远都照不到光。
然而祁尧是天生就在万丈高楼之上的人,他从来没有憧憬过,也没有为之奋斗过。他没尝过别人一路走来的苦,可别人也不会知道,站在上面的人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几十年如一日的小心翼翼才是他付出的代价。
直到他遇到唐一臣,遇到了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加小心翼翼的那个人。
祁尧突然从屋檐下走出来,站在冷雨中,费力地抬起头,往身后的高楼上看去。
他记得唐一臣的办公室在40多层,视野很开阔。那个人拆了自己房间里的烟雾报警器,工作累了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站在窗边抽烟。
唐一臣肯定也跟自己一样,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往前走一步吧,结束这一切吧,他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金钱、地位、荣誉,这些东西他都不在乎,他真的不愿再继续下去了。
祁尧在那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自己长久以来对于唐一臣的感情,和他为什么一直坚定地告诉自己“我不喜欢这个人”。
因为唐一臣就是他,他就是唐一臣。
他们分享着同样的不堪,同样的痛苦,同样无法言说的孤独,和同样的,吸引着别人却折磨着自己的命运。
只是他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祁尧把那些东西如数咽了下去,让他们变成养料、变成阳光和水。他骨子里的狠决、暴戾、攻击性,还有他可怕的掌控欲和他的自负都是那棵树上结出来的丰硕果实。
而唐一臣选择把那些东西背负在身后,他温和无趣外表下的偏执、谨慎、焦虑,还有他对一切痛苦伤害照单全收的自我惩罚和自我厌弃,都是他艰难前行时流下的血泪。
唐一臣比他更早看透了这些,具体是什么时候祁尧暂时还没想到,可唐一臣一定早就知道了。他知道祁尧的抗拒,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鄙夷,但他依然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温柔而真诚地对待祁尧,继续遵从他们之间从未平等过的约定,给予祁尧陪伴、支持,甚至是……爱意。
直到他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离开,他也就只是把祁尧留在了原地,给了他体面,还给了他指责自己的机会。祁尧大可以把一切情绪都宣泄在唐一臣的不告而别上,这是唐一臣给他准备的最后一份礼物,一个出口,一个能用来结束一切的句号。
祁尧会因此不再怀念,他过分重要的自尊会让大脑立刻开启自我保护机制,如果没有意外,祁尧可以很快忘记唐一臣,再也不想起和他有关的一切。
唐一臣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他根本不欠祁尧任何解释,真正有所亏欠的人从头到尾都是祁尧。
第24章
祁尧再没有别的地方能去了,他在路边打了辆车,想去唐一臣家,却发现自己连唐一臣家的具体地址都不知道,他只记得那栋房子建在河边,主卧带一个很大的露台,唐一臣坐在露台的沙发上抽烟时,他们可以看到不远处亮着灯的塔桥。
他只能告诉司机,先往河边开,至于到了河边再怎么走,他能不能成功找到那里,这些祁尧都不知道。
怎么会有他这样粗心的人,一千多个日夜,几百次飞行,祁尧甚至都记不住唐一臣的门牌号和车牌号。可同样的,又怎么会有唐一臣那样贴心的人,他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能把祁尧周末限定的24小时计划得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