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杨一心的外公外婆也在,两位老人悲痛欲绝,外婆竟指着杨一心骂:“要不是你那个爹,我女儿不至于变成这样,你这个孽种!”
面对老人的指责,杨一心低着头不发一言,仿佛默认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杨一心上学晚,尽管才读完高二,却刚刚好18岁了,所以两位老人都不愿意管他。众多亲戚七嘴八舌地说了许多闲言碎语,不乏同情的,却没人想接管一个烫手山芋。
杨鸿实在看不下去,一个还有一年就要高考的孩子要经历这些事情,于是主动提出把他接去自己那里。
杨鸿在商家做了多年管家,吃饭时他无意中提了一嘴,而商先生颇有同情心,表示愿意资助他上学,还可以接过去跟商少爷做个伴。这事就算成了。
在所有事情中,杨一心不否认、不拒绝,听了所有人的议论,也听了所有人的安排,乖得让人心疼。
直到过了两个星期,在去商家的路上,坐在车里他才流露出隐隐的不安,杨鸿对这个孩子充满同情。
车驶出拥堵的老城区,汇入新区干道,在傍晚时到达锦园半岛,锦园半岛沿河而建,是温阳最贵的住宅区,每个路口都立着保安亭,粗壮的梧桐树沿路而建,花草修剪得很具艺术感。
最重要的是,这里离温阳排行前三的高中——崇理中学很近。可以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顶级学区房。
在温阳住了十八年,杨一心第一次进到这里,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杨鸿领着他上楼,商家在沿江风景最好的地段,有个整整两平层打通的复式公寓。开门的瞬间,晚霞的余晖与广阔的天空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映入眼帘。
杨鸿打开灯,屋子里是冷色的装修风格,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杨鸿说:“商先生一般不在这边住,只有少爷在。”
正说着,一楼的房间门打开,一个男生穿着拖鞋拿着水杯走出来。男生长得很高,穿着一身灰色的居家服,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他面部棱角分明,显得很硬朗,但是眼睛半睁着,神情中透露着不耐烦,脸上仿佛写着三个大字——别惹我。
杨一心在看见他的瞬间就明白这个人不好惹,以后最好绕着他走,井水不犯河水才是自己跟他最好的相处生态。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
“正好介绍一下,这是商远,商先生的儿子。”杨鸿说:“这是杨一心。之后一年你们要住在一起,相互多照应。”
“你好。”杨一心与商远对视了一眼,紧接着避开他审视的目光,略显紧张地看向旁边。
“嗯,你好。”商远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声。
杨一心想,从商远的反应看来,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要来,并且并不排斥,这很好。
杨鸿说:“你的房间在二楼,跟我上来吧,箱子搬得动吗?”
“哎,没事,我能行。”杨一心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楼梯口,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这巨大的箱子下楼容易上楼难,只能费大力气一级一级往上搬。
搬了几级楼梯,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轻而易举地提起箱子,商远在他身侧冷酷地吐出一个字:“让。”
杨一心条件反射地松开手,侧身让出位置,便看着商远提着箱子三两步走上二楼,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杨一心愣了一下,被杨鸿招呼着上楼去自己房间。
给他准备的房间宽敞整洁,东西都准备齐全。杨鸿出去后他便倒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
被子很软,还散发着一股清香,灯光明亮,不会经常晚上停电,洁白的屋顶没有蛛网和脱落的墙皮,窗户不会在雨天吱呀乱响,不用想着怎么与小偷周旋,隔壁也不会传来男女纠缠的声音。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指上磕碰的旧伤疤,最重要的是在这关键的一年,不用再为学费和生活费而发愁,终于获得了一个静心学习的环境。
杨申女士,活着的时候没尽过一点母亲的责任,没想到死了倒福泽后人。
葬礼那天大概是杨一心这辈子哭得最难过的一次,虽然他一点也不伤心。也许铁石心肠的女人生出的孩子天生就铁石心肠。演技么,天赋罢了。
实际上初中后杨申女士就再也没给过他一分钱,以至于上学的每一分钱,甚至生活费都是他自己在想办法。女人不知道每天在哪里喝得烂醉如泥,又睡到了哪个男人的床上,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的人生已经烂进泥里,还会管杨一心有没有钱吃饭读书?
杨一心知道,这个女人恨自己,因为恨那个负心汉而恨自己,就像外婆骂的那样,在他们心里,自己是个孽种,不配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