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之前。
这几天的蜘蛛侠不算太忙。
彼得现在和哈利一起在学校附近合租,趁着难得“工作”轻松,抽空回了一趟和本叔跟梅姨一起长大的老房子。
梅姨看着他在屋里没头绪地乱翻乱找,自己捧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啜饮:
“你有什么找不到了?”
“没什么,”彼得揉揉肩膀,有点纠结,“就是……小学时候的一些东西。”
梅姨眯着眼回忆:“那可是很久了。我记得你上次收拾了几个箱子放在车库那里,去找过没有?”
彼得恍然大悟:“哦对。”
小学,确实是太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他噌噌下楼,终于在车库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专门存放了东西的饼干盒子已经染上斑斑锈迹,彼得拍开上面落下的灰尘,打开盒子一角,在里头看到了那些他裁剪的报纸,还有一张陈旧的光盘。
他把盒子夹在腋下回到楼上,梅姨的热茶才只喝到一半。
她看向彼得的眼睛温柔又慈爱:
“发生什么了,彼得?”
岁月在她脸上身上留下了痕迹,也留下了睿智:
“要还是对我说‘什么都没发生’就算了,孩子,你瞒不过我的眼睛。”
彼得:“……”
他很想说梅姨你都不知道我有张叫做“蜘蛛侠”的面具,但聪明的孩子可不会故意惹人生气。他捧着那个盒子,叹气。
“我不知道怎么说,梅姨,”彼得低声自言自语一般,“我只是……想到了尤利。”
梅姨一愣,眉眼蓦地松懈下来。
“尤利啊……”她喃喃,“快十年了吧?本都已经走了快三年了。”
彼得将梅姨抱住,声音低哑:
“……对不起。”
梅姨的手轻轻落在彼得背上,目光仿佛穿越空间,远远落在她床头的照片上,看见了上面微笑的男人: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看,我们还记得他们,那他们就没有真正离开过。他们都是这样。”
梅姨捧着彼得的脸,在他配合低下的额头浅浅一吻。
“我去准备午餐,”她说,“做你本叔拿手菜,我练过很多次了,这次一定很棒。”
彼得目送梅姨下楼,回到了房间。
旧电脑许久没有用过,按下开关就在嗡嗡震颤。他低头盯着手里保存完好的光盘,等启动完毕,送进了电脑。
读取的进度条一点点延展,光盘的内容呈现在了电脑上。
那是庭审现场。
布兰迪·莱茵以虐待罪被起诉的庭审现场。
男人已经被掀了伪善的面具,他也索性放纵起来,不再掩饰自己的恶意。他身上穿着犯人的服装,双腕戴着镣铐,头发被剃短,脑袋上只留着短短的毛茬。他歪歪扭扭地站着,脸上是无所谓的表情,任谁看,都没办法想到他就是从前那个风评极好,为人友善的布兰迪·莱茵。
法庭现场,布兰迪没有对检察官提出的任何罪名做出反驳。他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甚至还有些无赖地点头:
“没错,是我做的。那个小杂种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了吗?你们不信……怪我吗?”
庭审很顺利,陪审团全部认可布兰迪·莱茵的罪名成立,即将面对四十年的牢狱之灾。布兰迪也就无所谓地听着,只是不时抬头,目光在听众席掠过,像是在搜寻什么。
终于,在审判锤落下的时候,他笑了。
布兰迪笑得狰狞。他扭过身,几乎正面对上摄像头。他的表情愈加扭曲,第一次在法官的警告与法警的双重压制下还在挣扎反抗。
他的声音嘶哑,低低地咆哮:
“尤利西斯——小杂种,你他妈在哪儿?你赢了哈哈哈……你赢了,是我小看了你——你说要来看我的结局,老子就在这儿,你小子他妈人在哪儿!”
接着出现在画面里的,是本·帕克。
法官助理小跑着过来对法警说了什么,那两位警官还压着布兰迪的两条胳膊,但给本让了一点方便对峙的位置。
本叔沉沉地盯着布兰迪·莱茵。
本·帕克大多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但这时候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笑意。他盯着布兰迪·莱茵盯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布兰迪表情变得僵硬的时候,开了口:
“你问尤利……你怎么有资格问尤利?”
布兰迪嗤笑:“我怎么就没有资格了?我养了他那么久,就是养条狗也会对我摇摇尾巴。我问问怎么了?是那小子自己说的——他会亲眼看看我是怎么下地狱的。”
本依旧那样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看着布兰迪,就好像在看丧家之犬最后的挣扎。久久,他说:
“尤利不会来看你。”
“那个小杂种——”
“布兰迪·莱茵,不是你自己唆使那几个小混混去绑架小奥斯本的吗?你难道不知道,尤利和哈利还有彼得,他们三个,始终在一起吗?”
布兰迪愣住了。
他的表情恶意而夸张,辱骂的话才刚刚吐出几个单词,最终全部凝固在他那张扭曲的脸上。
他愣了好一阵,挪动的五官一点点回归了正确的位置,最后他哈哈地笑了起来。他双臂还被警员压着,他却弯着腰,弯得越来越低。
“他只要有一口气都会来看我的哈哈哈……原来他死了,死了哈哈哈哈——”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都是雪花杂音。
彼得的眼睛还落在屏幕上,眼神却在放空。
布兰迪·莱茵这句话,可能是唯一一句真话。尤利西斯确实说过,他绝对要亲眼看到布兰迪被审判才甘心,只要条件允许,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去参与那场庭审。
他没有参与的原因只有一个。
——尤利死了。
或许是出于人类对自己的保护,彼得对于那时候的记忆有些模糊。
他只记得他们三个出去玩儿结果被预谋已久的三个人捉上了面包车。车一直在行驶,车上还播放着摇滚乐,三个小孩子就算哭叫都没有任何办法。好像有人说他们来绑架小孩儿是因为布兰迪·莱茵告诉他们其中有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儿,还指出了奥斯本。
当时,吓傻的不止彼得一个。
哈利是个小少爷没错,但奥斯本企业当时的规模也没大到会被人盯着;而哈利和彼得之前的学校是环境很好的私立学校,就算是个有钱人家小少爷,哈利也完全不起眼。那都是哈利第一次被绑架,更何况因此被牵连的还有完全无辜的彼得跟尤利西斯。
他们三个小孩儿团在一起,隐隐能感知到对方的颤抖。彼得和哈利都说不出话,可他们俩怎么都没想到,是尤利西斯主动承认,他是小奥斯本。
在尤利西斯说完后,彼得哈利都反应过来了。
哈利几乎是在尖叫,说他是奥斯本,彼得也梗着脖子大声,说自己才是。
他们都说自己是真的,让放走另外两个。
绑匪不耐烦了。
他粗鲁地在三个孩子中间对比,最后把衣着精致的尤利西斯给单独扯到一边,还洋洋得意:
“还想骗我——这小子身上有钱佬的味儿都溢出来了!瞧瞧这是什么?‘哈利·奥斯本’?哈哈哈我就知道,这才是小奥斯本。”
他倒是“遵守诺言”,车子开到郊区停下,把另外两个估计拿不出多少钱的普通小孩儿丢出去,抓着“哈利·奥斯本”去讨要赎金。
被丢下的彼得和哈利好不容易才联系上大人。
他们及时报警,全面配合FBI的行动,诺曼·奥斯本甚至在接到勒索电话后假装尤利西斯是他的儿子,准备好了赎金。
可最后,他们接回来的只有尸体。
绑匪从一开始就没有计划留活口。放过另外两个倒没什么,但有钱人家的小孩儿死了更好。这也是布兰迪·莱茵的报复,因为他记恨小奥斯本弄来的隐藏式摄像机暴露了他。
他没想到,最后死的会是尤利西斯。
没人能想到。
那段时间,彼得和哈利都在做噩梦。
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们,你们没有任何错,你们也是受害者,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不论怎么被安慰被告知,他们也做不到完全划清界限。
因为对于哈利而言,绑匪要的是“奥斯本”;而对于彼得而言,是他先贪玩,才让尤利西斯被认错,他当时应该拿走那枚胸牌的。
其实,他们都知道不怪自己,犯罪的是绑匪,教唆的是布兰迪·莱茵。
但是……尤利已经回不来了。
再次见面,是在墓园。
尤利西斯最终还是没有亲眼看到布兰迪·莱茵被审判的场景。彼得求本叔弄到了现场录像,截取片段打印,折成花朵,做成一束捧花,摆在石碑前。
彼得后来也去看过尤利西斯。
带去劫匪的审判结果,带去布兰迪·莱茵的死讯,还有关于蜘蛛侠,关于大学,关于尤利没有在天堂见到本叔……等等。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度过了漫长的十年,他竟然在梦境之外的地方,见到了尤利西斯。
那么像,像到他说服不了自己只是巧合,更何况他们还有同一个名字。
这几天他就在查询有关另一个“尤利西斯·莱茵”的资料。
因为莱克斯·卢瑟的身份显眼,彼得找资料的时候也方便不少。他直接通过莱克斯集团的内部网络拿到了尤利西斯·莱茵的简历,并且一一验证。
他得出了和托尼类似的结论:
尤利西斯·莱茵的资料有可能是伪造的。
他可以在任何一个相对应的电子名单中找到尤利西斯的名字,可他找不到其他佐证,好像这个身份的过去是依托于网络存在的幽灵,着实不值得信任。
彼得不得不把目光重新凝聚在他认识的那个尤利身上。
他没有见过尤利的尸体。
事发的时候他和哈利年纪都小,当然不可能允许小孩子们去看尸体,何况男孩儿死于非命,那场简单的葬礼中,棺材全程都好好地盖着。
说不定……尤利西斯没有死?他们弄错了?
不应该的。
可万一呢?万一真的弄错了呢?
但就算真的是“万一”,他又能做什么?
难不成要趁夜色蒙住脸偷偷去掘了墓碑可那样是不是太夸张了而且就算他挖出棺材开了棺他也没办法做确认吧尤利西斯已经没有亲人在了就算做DNA比对他也找不到可以用来确认身份的人而且他好像也没有对应渠道他——
电话铃声在这瞬间响起,打断了彼得的思绪。
他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接通:
“Hello?”
“彼得·帕克。”
“是、是的!”
“我看到你在查尤利西斯·莱茵,是你吧?”
彼得差点抓不稳手机:
“诶?不——不是,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我的意思是,那个,我……”
“OKOK,冷静点儿,蜘蛛侠。”
彼得·蜘蛛侠·帕克:“……”
一直认为自己有好好藏住秘密身份的彼得像是被攥住了喉咙,他擎着手机僵住,舌根好像被设了什么僵直魔法,一个单词都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