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下去的那几秒里,陈智明的回忆仿佛进入了走马灯,许许多多的画面在眼前打转。如果不是因为去年受伤他走路也不会这样慢,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面前的陈双,还有身后持刀的陆水,以及永远不会忘记的疼痛。
眼前一片缭乱,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周身被台阶的棱角硌得生疼。能看到的只有昏暗的光以及黑暗的角落,陈智明却无心思考和检查身上的伤口,脑袋撞在墙上,眼前全部都是金星。心脏跳得快要骤停,他也说不上是害怕还是紧张,只是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很不对劲,让他不得不多想。
总是能看到一模一样的人从身边走过,明明那个人刚刚走过去,下一秒又会出现在自己的车前。他无处不在,陈智明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的怪事,他第一时间想到自己可能撞邪了,还回家找了些开过光的配饰戴在身上。
佛珠、吊坠、桃木牌……能用的都用上了,陈智明甚至想过报警。
可是,总是在最后一步打消这个念头,不能报警。
现在那个身影又出现了,还跟着自己进了电梯。陈智明慌忙中决定不乘坐电梯,改为走楼梯,明明那个人没有出来,怎么刚刚在楼梯里又遇见了?他想不明白,可能是去年的事情也改变了他的性格,万事更为谨慎怯懦,结果下一秒脚下又一崴,再一次滑下几节台阶的高度。
写字楼的楼道灯光不算明亮,周围仿佛变成了无人之地,陈智明走不动了,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力不从心,去年受伤后体力大幅度下降,又怀疑自己是精神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看到幻象?
不,那不是幻象,那就是活生生的人。陈智明被摔得双耳轰鸣,几层楼的楼梯就是走不完,永远找不到出口一样。这时候,绝望、悲痛、惊惧,种种情绪覆盖周身,他抬头一看呼吸暂停,因为那个明明应该在电梯里的人已经快要追上自己。
他就在自己面前。
但好在他以前只是和自己擦肩而过,从来都没有伤害过自己。陈智明捂着额头,靠着墙,还希望这一次可以全身而退,毕竟有过前几次的经验他都没事。而过了这一次他就去报警,不管经常出现的这个人是什么意图自己都要报警……
可这一次他显然没有那么好运了,令他恐惧的陌生人不再是打个照面就走,而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毫无规律的呼吸声。他看到了陌生人的眼睛,毫无印象,根本不认识,但是传递出来的情绪却是浓烈的仇恨。身体猛地一哆嗦,陈智明忽然有个奇异的感觉,自己要死了。
随后陌生人一拳砸在了他的右脸上。
砸过去的那两秒里,顾风听到了拳头在空气里的风声。
曾经的身体健康课上教练讲过,人体最大的保护就是骨骼。骨头有密度,有形状,形成的锐角就是人体最强大的武器,同时也是足以硬碰硬的资本。当他拳峰的骨头和陈智明的颧骨相触时他切实感受到了骨骼的强大。
拳面已然麻木,但他的情绪一瞬点燃。等陈智明的身体支撑不住就要朝旁边倒下时,顾风揪住了他的衬衫领口,借助灯光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的脸。
这是陈双和四水的亲生爸爸。他甚至能从这张脸上,找到陈双和陆水相像的地方。
但这居然是他们的爸爸!
顾风将他磕在墙壁上,狠狠地掐住了陈智明的脖子。
顾云从1层往上跑费了不少功夫,碍于心脏手术的缘故他不敢跑太快,跑到5F的时候又差点没被弟弟的行为给吓死。从小办事稳妥的顾风都快把陈智明给掐死了,眼瞧着那人的脸色变得涨紫。来不及多想他先把两个人拆开,但是顾风的手捏得太狠,完全使足了全力,顾云只好一根一根手指头去掰开,好不容易才把陈智明给解救出来。
不管从哪方面来讲他都希望这个人渣去死,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的人生搭进去。
陈智明确实快被掐死了,窒息感完全覆盖他的面部,每一条毛细血管都仿佛凝固,再裂开。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动作也变得很迟缓,原本还可以正常思考的大脑进入了缓冲状态,脑浆像是和水泥搅拌在一起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四肢很冷,不住打颤,血液和氧气都无法冲上脸部,又瞬间冲到头顶。
他不住地干咳,干呕,喉咙里像是被撕开又痒又疼,引得他不住抓挠试图快速呼吸。他也说不清是眼花了还是窒息幻觉,看什么都像褪色,然后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变成了两个。头疼欲裂,身体只能依靠墙壁的支撑才能勉强站直。
谁料刚刚站稳,一记重拳冲到了他的小腹部,陈智明再一次晕头转向,头一回感觉到生不如死。
河边,陆水紧紧地勒住了杜英哲,周围没有灯光,最远的光源就是远处环路的车灯,但是他好像看到杜英哲脸上有一行反光。
是眼泪吗?陆水猜是的,但这一定不是悔恨的泪水,而是被勒到极限的生理性泪水。陈智明去年被自己伤了,杜英哲今天被自己找到了,不管是哭还是笑,陆水都想仔仔细细看清楚他们脸上的每一个情绪。
人会有情绪,有疼痛,有喜好,有选择,他们会有吗?
他们如果有,凭什么会觉得自己和哥哥就没有呢?
陆水很想要想明白,包括刚刚他问的那个问题,这是他的心病,心魔。从初中开始哥哥就带自己看医生了,医生怎么说的?
说自己是焦虑型,说自己有心理障碍所以影响正常交流。
对,就是心理障碍,他们就是这个障碍,只要除掉就可以了。
那晚杜英哲到底
对哥哥做了什么?陆水不希望得到答案,因为他知道任何的答案自己都无法接受。
杜英哲的两只手死死地攥住陆水的手腕,指头像是要陷入陆水的皮肤里面。下盘连续被攻击了十几次,尽管他在身高和体重上面占了些优势但是体能和反应速度都差了不少。喉咙里面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几秒后他像是要用尽最后的力气,张开了嘴。
“你哥……你哥他……”
声音很难听,不仔细听已经听不出是人类的语言,如同一个病入膏肓即将断气的老者在弥留之际说出的遗言。清明的视线变得浑浊,杜英哲的牙龈也渗出了鲜血。
但是这几个字,恰好令陆水恍神了一刹那。
就在这一刹那里杜英哲抓住了机会,反手拧动了陆水的手掌方向。他可能没有年轻人的体力,但是他更了解陆水的人心。他哥就是能够刺激他的关键词,也是自己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陆水反应过来时已经有点晚了,视线瞬间凝聚,注意力回归到眼下,但杜英哲已经脱手,连带着他的身体也跟着踉跄了两步。
陆水早有准备不会那么顺利,再加上也就是运动员才能有如此快速的反应能力,否则刚才那一下他已经被拽倒了。杜英哲的逃脱属实在意料之外,但陆水也不是没有后手准备,抬肘击中他的下巴。
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