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知将荔晋之的尸身送回他的披甲主人那里,后者听闻荔晋之惹怒了都护府,毫不犹豫地就他的尸身扔去了野外喂狗。
她独自一人坐着马车回到都护府,等待她的是扶风院里神情冷硬的鲁从阮。
荔知看出他心情不悦,而且这不悦极有可能和她有关,遂低眉顺眼地走到他面前行礼请安,禀告荔晋之在路上暴毙一事。
鲁从阮对荔晋之的死并不关心,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牢牢钉在荔知身上。
“是谁允许你私自和竹园来往的?”
荔知一愣,抬头看他。
“从前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以后——”鲁从阮背着手,站在院中冷冷地看着她,“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再和竹园接触。”
院中还有几名值班的丫鬟小厮,她们站在廊下眼观鼻鼻观心,但实际都将耳朵高高竖起。
“少爷,这是为何……”荔知说。
“没有为什么。”鲁从阮说,“你是我的奴婢,对我的命令只需服从。”
一向平易近人的鲁从阮突然摆出主子的身份。荔知就知道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只得以奴仆的身份行礼回应:
“奴婢知道了。”
鲁从阮转身往屋内走去:“你跟我进来。”
荔知无视其他下人投来的各异目光,跟着鲁从阮走进屋内。
“你在竹园都干些什么?”鲁从阮问。
荔知老实回答读书磨墨。
“皇孙有自己的婢女小厮,怎么还要我扶风院的丫鬟服侍?”鲁从阮冷笑,对谢兰胥的不满几乎写在脸上。
“奴婢为了给弟弟治病,曾借了殿下十两银子。读书磨墨,只是在偿还欠银。”
“不过十两,你为什么不找我借?”鲁从阮紧皱眉头。
“那时弟弟命悬一线,少爷又不在府中……”
鲁从阮白天时候几乎都在府外,荔知这样说,也是合情合理。
“那你为什么不找萱儿?”
“小姐已为奴婢开恩多次,奴婢不愿再麻烦小姐。”
鲁从阮的怒气渐渐消去,他解下腰间沉甸甸的钱袋扔给荔知:
“这钱,我替你十倍偿还。”
以鲁从阮的性格,现在拒绝无疑会进一步触怒他,荔知现今只是一介奴婢,就像她拒绝和夫人起直接冲突一样,她和鲁从阮正面对上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她决定之后再另想办法,便沉默着收下了这一袋银子。
“你爱读书?”鲁从阮又问。
“闲暇时看上几本,打发时间罢了。”荔知谨慎回答。
“过几日,我带你去家塾上课。”鲁从阮说,“下去吧。”
荔知行礼正要告退,鲁从阮叫住她:
“从今以后……你就是扶风院的大丫鬟。”
荔知并不吃惊。
待她退出堂屋后,鲁从阮的贴身小厮走了进来,面有忧虑地看了眼荔知离去的方向。
“少爷,小的担心老爷知道了,恐怕……”
“此事我已有计较。”
鲁从阮冷笑着向小厮招手,小厮连忙附耳过去,两人耳语几句后,小厮一脸惊喜道:“少爷这招实在是高,小的这就去余家一趟。”
鲁从阮挥挥手,小厮赶忙退下。
鲁从阮走到窗前,冷笑着看向竹园的方向:
“一个谋逆之人的遗孤,也想和我争?”
……
傍晚的斜阳洒满客院,跳跃在狭长翠绿的竹叶之上。
谢兰胥早早就半躺在窗边的长榻,茶几上放着上一次荔知未读完的书。同样是春风,夹着夕阳是暖的,夹着夜色却是冷的。
谢兰胥在长榻上,神色也和月光一般寒凉。
“撤了吧,回房。”终于,谢兰胥说。
桃子正要将谢兰胥搀扶到轮椅上,名为西瓜的婢女趋步走了进来,小声禀告有人代荔知传话。
“让她进来。”谢兰胥发话。
过了片刻,嘉穗走进书房,向榻上的谢兰胥拘谨地行了一礼。
虽说是空有身份的废太子之子,但嘉穗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亲国戚,面对谢兰胥时自然紧张,她恭恭敬敬地低着头,不敢直视后者眼睛。
“你要替荔知传什么话?”谢兰胥问。
“少爷大发雷霆,不许荔知私自和竹园走动,欠殿下的银两,也即刻偿还。”
嘉穗从怀中掏出一包银两,正是鲁从阮给荔知的那一钱袋。
“荔知让奴婢转达殿下,殿下之恩,没齿难忘。”
鲁从阮的钱袋在嘉穗手上,谢兰胥不开口,没有人敢接。
嘉穗不得不抬起头,长榻之上,少年在月光中宛如芝兰玉树,高洁不可亵渎。他拿起茶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神色如暗河般不可捉摸。
“你回去告诉她——”谢兰胥说,“答应做多久的婢女,就要做多久。”
少年抬起眼眸,对嘉穗微笑道:
“一天,都不能少。”
“殿下——”事情涉及荔知,嘉穗也顾不上害怕了,她壮着胆子为荔知说话,“这事不是荔知说了算,少爷不许她和竹园来往,荔知只是一名奴婢,她又能做什么呢?”
谢兰胥此前并未关注这名眼生的丫鬟,但此刻,他重新打量起她来。
“你和荔知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