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地点在沿江区,虽然没有出市,但是临近郊区,已经和出市差不多了。张恩仪经常打趣,沿江区到市中心的时间,和从市中心出发去杭城的时间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提早出发看场地加比赛,陈觉非算来要在那里待将近一个星期。
于真意盯着自己的物理卷子,叹了口气,从倒数第三题开始她就只能解出第一个小题了。
如果陈觉非进了决赛,他就有资格进入国家集训队选拔,国集选手可以保送清北。
于真意知道陈觉非当然是有这个实力的。
她莫名又想起那天陈觉非带着玩笑的一句他会养她。那时的她是什么反应呢?
她气急败坏地哼了声:“胡说八道什么啦!我们新时代杰出女性才不要别人养呢!”
陈觉非从容又淡定地接过话:“那你养养我?”
她红着耳根,打掉他正在转的篮球,篮球在地上弹了两下,又向前滚。陈觉非弯身,垂下的手背上骨节微突,蓄着力的手抓着球捡起,圈在臂弯里:“小朋友都是说不过就动手的。”
于真意没再回话,恰好救人一命的上课铃响起,她夹着尾巴溜上楼梯,只能听到后头传来的含着清朗笑意的声音:“小气哎。”
于真意站在二楼楼梯口拐角处,好像距离远了,心跳的节奏就慢了下来。
她一脸正气凛然不吃嗟来之食的模样冲下面喊:“谁小气了?我们做人要凭自己的双手和本事吃饭!”
下一个班级的学生正成群结队地下楼去上体育课,攒动的脑袋从两人的视线中纷乱穿过。旁人看见两人隔着一层楼梯遥遥对话,都投来好奇目光,其中有几个学生和陈觉非同属一个竞赛队,简单和他打了声招呼。
男生奇怪地问:“你站在这儿干嘛?”
陈觉非抬眸看了于真意一眼:“不敢上。”
“为什么?”
“我——”
自知陈觉非嘴里没什么好话,于真意捂着滚烫的耳朵,跺跺脚,在他要开口之前再次发声:“赶紧上来!别在外面丢人!”
陈觉非挑眉,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拍拍男生肩膀,丢下一句走了,而后晃悠着步子走上来,跟在她身后,篮球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胛骨,压低声音道:“看,多听你话。”
耳朵更烫了,太阳穴跟着跳动起来。
思绪回笼,于真意继续盯着卷子发愣,题目还是那道题目,心境却不再是那个心境。
莫名的想法就是在此刻横生。
好想和他上一个大学,和他接着延续这样普通又不普通的日子。
·
于岳民最近在参与一个新项目,要出差去桃岛,钱敏不放心他,要跟着去。
于真意对此表示万分不解,于岳民这么大个人了,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钱敏不如关心关心她的女儿吧。
一瞬间,家里就只剩于真意和爷爷了。
“真真,陈陈也不在,爸爸妈妈也不在,你们学校附近又刚出了这种变态,你要小心一点。”于岳民嘱咐。
于真意倒是不在意:“我们学校都处理好了,不会有事的。”
钱敏还是不放心:“你要不要让爷爷去接你?”
“哎呀真的没事,爷爷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等晚自习下课了再来接我,太麻烦了。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班同学就自己上下学了,只有我不是。”于真意拒绝。
钱敏和于岳民相视一笑:“是谁一定要和陈陈一起上学的?读小学的时候你爸说送你上学你都哭哭啼啼非要和陈陈凑在一起。是我和你爸不想让你dú • lì吗,是你自己不想。”
于真意突然心虚。
是的,的确是她不想。她不愿意和陈觉非分开,连dú • lì的上下学都做不到。
但是,她又娴熟地给自己找借口,两家人距离这么近,又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级,那一起上下学怎么了呀!这难道不是顺路的事情吗!
于真意梗着脖子:“是他死乞白赖非要和我一起去上学。”
“……”
于岳民揉揉她脑袋:“没人比我女儿会胡说八道强词夺理了。”
于真意勉强把这当作是夸奖。
她得意地轻哼一声,身后小尾巴晃得正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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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早,于真意换好校服出门的时候正巧碰见爷爷。
他坐在门口,看见于真意就起身:“真真,晚上爷爷来接你吧?”
于真意哎呀了一声:“不用啦爷爷,法治社会,不会出事的。”
爷爷只好作罢。
只是没想到于真意出校门的时候还是看到了爷爷。他推着老式自行车,夹杂在一众私家车之间,有些格格不入,以至于于真意一眼就能够看见。
爷爷推着自行车往这边走来,于真意正要招手,突然听见不远处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议论什么老人。于真意起先没有多注意,只是朝他们随意地投去一眼。
那帮人也是学生模样,只是并没有穿师大附中的校服,松松垮垮的外套上印着的是隔壁不远处职高的校服logo。
“看那老头。”
“居然是家里的老人来接。”
“这个车好老,那个老人也有点凶。”
“师大附中不都是有钱人读的吗?”
“也不是个个都有钱啊,这不是很正常。”
“啧啧啧,我反正是绝对不会让我爷爷奶奶来接我的。”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丢脸啊!”
“......”
几个人在一旁肆无忌惮地交谈着,说话刻薄刁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说话声音是否太过响亮会被别人听到。
于真意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自己的爷爷。
她看着爷爷止步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虽然未变,可是步伐还是放慢了。
爷爷没有走过来,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朝她做了个口型:“走吧。”
这句话很轻,轻到就连于真意都没有听清。
她想她大概知道爷爷在想什么,不想和她走的太近,不想让她觉得丢脸。
于真意看着爷爷推着自行车,与自己始终保持一米开外的距离,就像是个陌生人一样。轮胎滚动摩擦过地上石子,发出一阵一阵的声音。
于真意没由来得难受。
于真意知道她现在应该做的是走过去告诉他们,自己的爷爷不是他们口中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就以别人的外观来武断地断定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她垂眸,盯着那辆自行车,后轮两处加了踏板。今天之前这辆自行车在于真意的记忆里还没有装上踏板,像是老人家为了方便穿裙子的她坐后座而在这几天里专门安装的。
心里的怒意越燃越大。
所以在跟着爷爷走了两三步之后,她停下脚步,紧紧拽着书包带子,诡异的想法作祟。她不停地咽着口水,像是要为自己鼓起勇气的样子。
脚步重重一顿,在水泥地上摩擦出一声噪声,混在嘈杂的人群中,这声音实在微不足道。
于真意突然转头,对上那帮职高学生的视线。
对面几个人有些疑惑。
于真意放下书包重重地打向为首的,也就是笑得最厉害最过分的男生的肩膀。
讽刺男人时说他那里细如银针就够他自卑到发癫,制服男人同样也是这个道理。于真意低头看着他的裆,其实有些纠结。
那里最脆弱,而她下手又没个轻重,万一真的打坏了,被人讹诈天价医药费怎么办。
就在她迟疑的功夫,那男生说了句卧槽,猛然推开她。
于真意往后倒退两步,被爷爷扶住。
“真真......别打架!”爷爷焦急地说。
校门口正是放学高峰期,学生与学生家长都聚在一起,好奇地看过来。
于真意刚挣脱开爷爷的手,又被他抓住:“不行!我要弄死他!”
男生和周围的朋友相视一笑:“神经病吧你,发什么癫?”
于真意气恼,整张脸涨得通红:“你妈让你这么不尊重人,随便就可以说陌生人坏话的吗?”
男生笑得坦然,嘴里的混账话层出不穷:“我妈倒是告诉我不能随便被别人欺负呀,就算是娇滴滴的小姑娘都不行呢。”
于真意忍无可忍,又要冲上去的时候,又想起陈觉非和顾卓航上次打霍凡的后果。她竭力保持冷静,突然抬手,握拳,然后比了个小拇指,眼神轻描淡写地扫过他的下半身,最后落回他的脸上。当着爷爷的面,她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出这些话,所以嘴里悄声地吐露一个口型:“就这么点大。”
不知道是歪打正着戳中了,还是怎样,于真意发现用这招对付男人真的很好使。
现在轮到男生气急败坏,他扫了眼于真意的爷爷,又看她一个女生身旁并无人,直直走上去逮住她的衣领。
爷爷:“你干什么?”
男生没理爷爷,于真意也松开爷爷的挣脱,直直迎上去:“我就说你这么一句你就生气了,你刚刚和你那些朋友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我骂你一句你不亏吧?”
这个男生显然没有什么绅士风度,也不把不打女生作为人生信条。他抓着于真意的衣领,还没做什么,就被匆匆赶来的要在门口维持秩序的保安大叔抓住。三五个保安只是扫了眼他的校服就知道他是职高的,挥着手,大声呵斥让他们离开。
于真意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总觉得气没撒爽,没把那一脚踢向他的裆真是她今天犯的最大的错误。
爷爷拉着于真意的手腕,紧张悬起的心终于放下:“走吧真真,不要打架,打架不好的。”
于真意跟着走在爷爷的身边,她当然知道打架不好,可是......
“可是他们这么说你,太过分了,一群神经病!!!”她重新把书包背上,踢着水泥地上的石子,习惯性地踩着线条走。
爷爷:“没关系的,没听到就行了。”
真的没关系吗?被别人这么说,爷爷也觉得不在意吗?
可是于真意没法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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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将明未明,照得厚厚的云层也透灰。
于真意点开和陈觉非的聊天界面,他这几天可能忙着复习和做题,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他去沿江区那一天。
于真意让他给自己带沿江区最有名的那家糯米糕团。
陈觉非回:想得美。
她想和陈觉非说自己今天遇到了一件超级超级不开心的事情,她还差点和人打起来,当然不出意外的话,她可能是被人碾压在地上的那个。
长篇大论在对话框里已经打好了,于真意啧了声,最后还是删掉,把手机往桌上一扔。
陈觉非忙着考试,这个考试很重要,她不能去打扰他了。
一切景象像是泛上了一层薄雾。鸳鸯巷在月光的映照下,在水泥地上生出各种剪影。
于真意下楼倒水的时候看见爷爷坐在院子口抽烟,月光拉长了他佝偻的身影。她突然心下一酸涩。本来已经过去的事情和感觉又上了心头。爷爷只是来接自己放学而已,居然要被那些人这么说。她不希望自己的爷爷被陌生人品头论足,她也不希望爷爷因为接送自己而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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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刷新了新的一天。
第二天,于真意下楼的时候,爷爷正坐在院子里,于真意看着爷爷,突然说:“爷爷,你放学别来接我了吧,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回家的。”
爷爷一愣,最后轻轻说了声好。
于真意觉得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虽然和钱敏于岳民说自己要一个人回家的时候气势汹汹,但是待到真正出了校门,看见阴森森的天,她的心里有些发毛。于真意的确害怕再遇到那个露阴癖,她想和岑柯请个假,希望自己可以在下午上完课之后就回家。不然这样的日子要忍受一周实在有些困难。
可是她又觉得不是什么很大的原因,单独为自己开小灶也太奇怪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