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世上的好些事之所以会成为疑难杂症,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而是负有责任的一方不愿意去解决。
就像免费汤桶里总掉进东西这种情况。只需派专人负责打汤,就能彻底解决问题。
可这样一来,食堂就添了麻烦。全厂两千多人呢,谁乐意干这种苦差事呢?
恐怕也只有对自家人,人们才会甘愿吃亏,自己承受一些委屈。
比如说,接受了洪衍武建议的水清,当天下班就带着水晓影回了福儒里。她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还特意买了一些水婶爱吃的东西,以应付母亲甩脸子或是不理不睬。
只是没想到见面的情景和她预计的完全不同。根本无须多言,就在当院里,只凭水晓影如野马脱缰、狂奔而去的一声“姥姥”,便解冻了母亲严阵以待,极力想要表现出的冷淡。
说出来根本没人相信,望向水晓影,水婶那斤斤计较的眼神里立刻溢出了无限爱意,骤然间就激动起来。甚至不争气地闪出了泪花。
那一脸的柔和与慈祥,是连水清都未曾见过的,老太太立刻就抱住了跑向她的孩子。
水晓影则把脑袋扎在水婶儿的怀里,半天半天没有抬起来。攥着水婶儿的小手也死不撒开,然后就张着嘴专等着水婶儿把剥了纸的糖往她嘴里放。
她们之间是那么自然亲切,好像两个人就是血缘至亲,根本不是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的外人。
这场面让人看着分外动情。
水清就觉得心里像有有个搅拌水泥的罐子车开始拌泥,一下一下还挺疼。像是在把那些本不可融合的东西,非要硬性地搅拌在一起。也说不出到底是惊讶、疼痛、温暖,或是其他什么感觉,只是让人莫名其妙地想要哭。
“妈,我错了。您带着晓影不容易,我实在……实在不该气您……”
这说不下去的一句更见神效,水婶的身子在一颤之后,家里的门,毫无条件地对水清开放了。
是啊,事实证明,再委屈的难,天大的怨气,一家人只要彼此理解,都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什么是亲人?这才是亲人。
水清非常庆幸有洪衍武给她出谋划策。因为家里后面的日子果然变得顺顺当当起来。
听了洪衍武出的主意,知道今后只需去托儿所半天,无论是水婶儿还是水晓影都很高兴。水婶儿重新变得精神奕奕,水晓影再去托儿所也变得安生了。
不多久,小家伙不但不再哭了,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好朋友,开始融入托儿所的集体,学着遵守规矩了。
尽管每天回到家后,水婶儿一听水晓影唱托儿所学会的现代儿歌就烦,每每都得让水晓影改唱她教的传统歌谣。还总是一脸鄙夷说上一句,“托儿所能教什么啊!姥姥会的不比它少!”
但毫无疑问,通过这件事,水婶和水晓影这一大一小,从此也越来越亲了。
像水婶刚拿出一盆豆芽菜,水晓影自己就跑过来,特有眼力见儿地搬个小板凳塞在姥姥的屁股底下,然后也来帮忙掐根儿。
水婶让水晓影唱一个。她就唱,“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闺女,请女婿,小外孙女儿也要去。不让她去,她噔噔地放大屁……
跟着水晓影说,“姥姥,你也唱一个。”
水婶儿就唱,“槐树槐,槐树槐,槐树底下搭戏台。人家的闺女都来了,我的闺女还不来。说着说着就来了……”
如此时恰巧水清或水涟进门,这一大一小就会一起大笑起来。
晚上睡觉也是一样。每日固定的流程是,水清负责洗干净水晓影,然后换成水婶来跟孩子亲昵,哄她睡觉。
先得来一遍从大拇指开始直到脑门,又说又唱的童谣游戏。
“大拇哥,二拇弟,三中指,四大王,小放牛,放牛场,胳臂腕儿,挑水担儿。吃饭碗儿。香油罐儿,两盏灯,小蒲扇儿,挂衣裳钩儿,还有一个天灵盖儿。”
然后孩子“咯咯”笑着,还得让水婶儿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