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暮和张晨星再一次出发了。
这一次仍旧奔向北方。
在火车上,梁暮问她:“在你的记忆中,你父母曾谈论过那里吗?”
“没有。”
“或曾经计划过要去那里?”
“没有。”
这一切都没有。但张晨星的妈妈执着于去往那里,在那里留下若干印记。那不太像偶然为之,更像是一种有预谋、有计划、有目的的放逐。
“为了找她,我去过xīn • jiāng。火车硬座五十多个小时,下车的时候我的脚肿的鞋脱了再也穿不上了。”
“我还去过最北的地方。那里太冷了,我一个人站在九月末的大雪里,手被冻得没有知觉。”
“我去过广西,听不懂那里的方言,理解错了意思,白白走了十几公里。”
“我去过很多地方,却从没停下看看风景。”
“我没有那样的心境。”
张晨星对梁暮说。
萧子鹏轻轻按了暂停键,坐在隔过道的位置,去拍窗外的风景。这次他们没有带很多人来,其他人留下处理工作室的其他工作,萧子鹏和梁暮只带了简单的设备。
萧子鹏难得话少,在一边安静坐着,盯着镜头里的风景,偶尔转头看一眼对坐在车窗边的他们。
一出悲剧。
不知道为什么,萧子鹏头脑中冒出这四个字来,让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
让梁暮陪他下车去站台抽烟的时候问他:“你们俩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什么是挺好?”
“我说不清。”梁暮摊摊手:“马奶奶去世后,张晨星好像哪里变了。她话比从前多了,看起来比从前热情了,又好像在拼命留住什么或者拒绝什么,我说不清。”
萧子鹏猛吸了一口烟,风呛的他咳了一声,却还是把刚刚“一出悲剧”的念头压下,没跟梁暮讨论。
“刚刚路过一大片花田,真他妈好看啊!”萧子鹏说:“咱们以后做旅行纪录片吧?”
“不行。”梁暮果断拒绝。
“为什么?你之前不也有过这个念头?”
“做旅行纪录片,要一直在外面。我不放心张晨星。”
“你对她的感情挺病态的你知道吧?”
“认真是病态?”
“认真不是。”萧子鹏指指梁暮心口:“但你这种是病态。我甚至觉得你们俩之前根本不是爱情,你失去自我了。”
“你没事吧?”梁暮眉头皱起,问萧子鹏。
萧子鹏嘿嘿一笑:“我嫉妒你俩天天如胶似漆,离开一天能死似的。”
“这次回去轮到你放假。”
“行。”
这一次他们去了一个小村庄。
到了大城市之后换乘大客车到小县城,在小县城又换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到村口,再从村口徒步进去。
算起来,他们从古城出发,折腾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两天。此时是中午,村里的小学正在午休。操上上有几个孩子在玩。
校长出来迎接他们,二话不说,带着他们去了图书室。这个学校是这几年新建的小二楼,周围几个村子的孩子加起来,一共有六个班级。图书室也是小小的,里面有三排书架。
“她在学校里住了一段时间门,帮孩子们热午饭,有时会教他们一点知识。”
“会讲话?”
“会的,但不多,只说必要的几句。”校长细细回忆:“讲话呢有时我们听不懂,她就写下来。临走的时候,带着我去县城采购了一百本书,留下了两本她亲手抄的。这两本。”
校长把《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递给张晨星:“她在上面画了画,孩子们最喜欢这两本。”
“后来她去哪了?”梁暮又问。
“不知道啊。”校长叹口气:“修建这个校舍,她捐了一千块钱。”
“她还有钱捐赠?”萧子鹏忍不住问了一句。
“有的。她会绣一点东西拿到集市上卖,那手艺我们这里很少见,卖得好。”校长说:“而且她不怎么花钱。”
梁暮觉得张晨星的妈妈又变成了一个跟上一次听说中不一样的人。这时的她听起来更具体,更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故事。
他回头看着张晨星,她低头看着手抄书籍上的画。那时月光皎洁,他们家的院子里拉了一根电线,点了一盏灯。在那些闷热闷热的夏夜,她抱着西瓜啃,爸爸妈妈在灯下聊天,又偶尔写字作画。
“校长,我想请教一下,咱们这里不同学校的老师们有没有什么交流群?”梁暮问。
“有的。”校长说:“你提醒我了,我帮你发到群里。县里、市里、省里都会组织学习,我帮你们!”
“谢谢。”
他们临时决定在那所学校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