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懋和太子在五公主处停留的并不久,大概了解到了想了解的东西,就离开了。
宫巷悠长,两人并肩而行,有淡淡桂花香气从宫墙外罩来,盈满衣袖襟角。
太子长身玉立,姿态端雅沉稳,或者说,他一直都稳的很,你甚至看不出他平静的表情下是愉悦还是隐怒。
“五公主应该与此事无关,”他一边走,一边将与五公主见面的结论告知,“她身体不是很好,心性谈不上单纯无害,但比起谋事,她更愿意躲的远远,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若她有所求,孤不会看不出来。”
这位五公主,只怕是连戏都不肯多演的。
苏懋相信太子的判断:“她身边这位周嬷嬷,就不一定了。”
顾左右而言他,让人看不透。
“周嬷嬷对五公主好不好?”苏懋看向太子,问,“她看起来面善和气,宫中好似也没有什么她不好的传言。”
太子想了想,道:“周嬷嬷调过来,是因照顾五公主长大的奶娘意外去世,宫中老人,伺候人的活熟练,周嬷嬷能顶这个缺,想来不是不会做事的,但主仆是否交心,外人不得而知。”
外人是不知道,他这问的这不不是外人么,苏懋看太子:“殿下觉得呢?”
太子垂眸:“若问孤,成年的皇子公主,不会对任何人交心。”
幼时懵懂,对危险及来源一无所查,对于身边帮助的人没办法不交托信任,随着成长心智成熟,对于事物有了自己的见解,宫中这种糟糕环境,信任就更成了难得的事。
“——看路。”
肩膀被大力一扣,身体旋进太子怀中,苏懋才发现自己走了神,差点踩进一个水坑。
太子垂眸看他:“眼睛白生的这么好看,送给谁了,嗯?”
苏懋:……
“抱歉。”
他赶紧站直,对面太子也恢复了平日的优雅站姿,云淡风轻,一副万事不过心的样子,方才那一瞬间的紧张心跳……是他听错了?
苏懋感觉现在这个场面有些奇妙,别人还想让他勾引太子,太子才是个中大师吧!这若即若离的暧昧,仿佛欲擒故纵的手段,他要是会,谁拿不下?
而且太子看起来就很正常,他但凡想偏一分,就是他自己思想龌龊……
不能再想了,这么琢磨一个人不是好事,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过分好奇,是会栽进去的。
苏懋提醒自己,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看了看天色:“我们这就回去了?”
太子垂眸看他:“想去何处?”
苏懋:“归问山不是找到了两个死者的身份?过去这么多年,此二人住处,可还能寻到?”
“原来不只不看路,还没认真听,”太子唇边勾出浅浅笑意,“太监屠路住的屋子,经年来转转换换,就算有痕迹,也早已消失不见,宫女吕梅芝,因从进宫起就倍受排挤,住的屋子是最偏僻边缘的存在,当时没有人同住,之后也没有人愿意换往,便一直空着。”
苏懋耳根有些热,归问山的确做事靠谱,但凡能查到的,细节也未漏过,他当时的确因为脑子里想法太多没留意,但被这么调侃,当然不能认:“我那是在思考。”
就算他真的错过了也没关系么,回去奉和宫,也是会重新看到的,归问山活儿做的细致,所有信息必会记录在纸上,一看便知。
太子定定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前,并没有继续调侃。
苏懋却觉得这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这人刚刚是不是笑了?自己的样子很好笑?
他揉了揉发烫的脸,清了清嗓子,跟上。
路有些长,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偏僻,慢慢的见不到人影,听不到人声,连风拂草叶的碰撞声都尤为清晰,要是没个伴陪着,还真挺吓人的。
分拨给宫女住的地方和太监一样,都是专门划出来的,位置谈不上好,环境也不算美妙,连阳光的照射可能都要看角度,可皇宫够大,真想排挤一个人时,总能找到最偏僻最不友好的地方。
宫女吕梅芝住的就是这样的地方,一个靠宫墙的小石屋,单独一小间,没有围栏,没有院子,看起来安全性就很差,门但凡不结实,就很容易被人侵入。
“咦?这个石台有点意思。”
苏懋踩了踩门前石台,发现这块大石头放的很巧妙,看起来像是助人脚踩的台阶,但若石台翻个面,就会高两分,刚好能挡住门脚,而房间的门是往外开的——
也就是说,只要石台挪一下,这门就打不开了。
他前前后后踩了两遍,石台旁边长有野草,茂密但并不结实,他用力推一推,石台是可以推动的,也就是说,很多年前,这个石台本就是活动的。
至于稳固性……
石台是一个长方体,保持横着放的姿态,翻个面,能做台阶,挡不住门脚,再翻一次,高度刚刚好挡住门脚,不管怎么放,它都是稳稳横卧在下一层台阶上的,不会滑下来。
看起来就像一个不允许别人开门的机关。
但是它很重,苏懋试了试,凭自己的力气,可以稍稍推动它,知道它是活动的,但是想双手抬起来给他翻个面,却是不行的,这块石头,很重。
他一个大男人都不行,一个矮小的弱女子能行?
苏懋眉心微蹙,难道是他想多了,这是巧合?
“玩够了?”
太子等他踩上踩下又摸又推,终于玩不动了,才懒懒伸手,轻描淡写的抬了下石台边。
石台发出短而厚的摩擦声,迅速翻了个面,挡住了门脚!
苏懋看的眼睛一直:“等等,你为什么能搬动!”
他不信邪的上前,两手扳在石台上,再试——
石台只是意思意思响了一下,纹丝未动。
苏懋:……
太子:“孤不曾见过薛将军,但知她最拿手的是重弓,而擅重弓者——”
“除了准头好,还很重!”苏懋明白太子在提醒他什么,“拉弓需要很大的力气,向来以男子为多,鲜少听闻女子擅长,可万事有例外,女子也有擅武力气大的,这吕梅芝,或许就是天生力气大的!”
这是吕梅芝的住处,这个石台的出现绝不可能没有原由,如果不需要经常推抬,石台不可能过了七年还是能活动的,用它做物理意义上的门闩,就能解释的通了。
吕梅芝人在房间时,石台没用,若有人来,她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她不在家时,这样偏僻的地方,这样简陋的房门,如何保证隐私?石台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
且这石台还够重,成年男子尚且推不动,何况别人?
这就是吕梅芝暗藏其内的小心机!
“可若她会武功或者力气很大,没道理周嬷嬷不知道啊,”苏懋沉吟,“她们是干娘和干闺女的关系,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彼此互相应该没那么多保留?”
太子推开门:“进去看看。”
“阿嚏——”
苏懋一进去,就打了个喷嚏。
房间很小,仅有一扇很高很小的北窗,空气流动有限,透着一股霉尘味道,经年过去,房间里铺上了厚厚灰尘,墙角桌边也有蛛网结连。
房间里东西也并不多,一床一柜一桌椅,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一眼就能看得到头,而这些地方,明显也在很久之前就被搜找过了,有些杂乱。
“这……想找到点靠谱的证据或痕迹,估计有点难。”
“未必。”太子垫着帕子,从门后捡起一物。
苏懋凑过来:“这是……木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