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翼鹏喊了“咔”,接着拿出对讲机,语速很快:“这条过,造型道具过来,给乔海调整一下,速度快一点。”
他刚说完,化妆师和道具老师就围了过来,化妆师拿着化妆刷给戚嘉澍调整妆容,不光要弄脏,还要增加伤痕。因为待会儿会有面部特写,乔海挨了打,要是脸上干干净净,那不就穿帮了吗?
道具老师则迅速地在他上衣胸口的位置弄出被刀扎破的口子,涂上人造血浆,还在衣服底下固定好血包。血包是特制的,受力就会破裂,能完美呈现那种鲜血汩汩涌出的效果。
“小戚老师,这个要含在嘴里哦。”道具老师拿出个小血包,“一会儿咬破就可以了,这个是可以食用的,咽下去也没关系。”
戚嘉澍接过来,对她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地问:“是什么口味的呢?”实际上他只是随口说着玩的,这种血包一般都是水和玉米糖浆按比例混合,再加可食用红色素搅拌均匀,味道不怎么样。
道具老师被他问得一愣,随即也笑了:“这次没有准备,下次你想要什么口味,我都给你做。”
原本压抑的气氛立刻就缓和了不少,戚嘉澍平时就很爱开玩笑,人也随和,跟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都处得很好,此刻听他这样说,便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跟他开起了玩笑。
“小戚老师这么好看,不得什么口味都来一点啊?”
“就是就是!”
“哈哈哈哈最好天天吐血,我最喜欢战损美人了!”
“听听这是人话吗?”戚嘉澍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们是想我吐成人干啊!”
他表情语气特别生动,大家都被逗乐了,围着他笑了起来。导演那边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纸筒敲了敲椅背:“哎哎,怎么还笑起来了?小戚你可得保持住情绪啊,待会儿入不了戏可有的是折腾。”
工作人员们都敛起了笑容,加快速度给他化妆和装道具。
“放心吧导演。”戚嘉澍把血包含到嘴里,藏到舌头底下。他只要状态好,几秒就能调整好情绪。以前拍戏的时候,跟他搭戏的演员们一边觉得他是个怪胎,一边又都很羡慕他这点,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变脸王”——因为他可能上一秒还嘻嘻哈哈,下一秒就能痛哭流涕,那转换的速度堪称川戏变脸。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嘛,即便是在日常生活中,只要有需要,他也会自然而然地表演,故而有时候戚嘉澍自己也觉得,他有那么点表演型人格倾向。
大概十来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工作人员都退到了镜头外,戚嘉澍走到刚才的位置,深吸口气后,对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Action!”
扮演黑涩会的演员把刀从戚嘉澍胸口抽了出来,这种刀是特质的道具,能灵活地收缩,不会真的伤到人。
血包破裂,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迅速将乔海胸口染红了一大片。他慢半拍地捂住胸口,脸上是茫然的表情,似乎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无措地看向了闻述,紧接着剧烈的疼痛迟钝地传来,他渐渐皱起了眉头,脊背由于剧痛而弓起,他晃了晃,踉跄着倒了下去。
场边的白洋见状也皱起了眉头,小七这样摔来摔去的,身上都快没一块好肉了。上次拍完摔倒戏后,他膝盖就青紫了一大块,在他那么白的皮肤上,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又是拿药酒揉又是热敷的才好了些,估计这会儿就又新伤添旧伤了。
小七真的好拼,这不火简直天理难容!
他继续往下看,闻述在看到乔海倒下时,脸上满是恐惧与悲愤,在那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竟然挣开了钳制。
“小海!”
他扑过去,双手颤抖地抱住了少年,少年满身是血,胸口破了大大洞,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涌着,怎么也堵不住。
乔海的肺部被刺破了,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无法忍受的剧痛,因为窒息,他大口大口地倒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吼间传来破风箱般“呼哧呼哧”的声音。
他躺在解东渠怀里,直勾勾地看着这个唯一的朋友,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解东渠的手上沾满了乔海的血,他双目赤红,却要强作冷静,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温和地安抚着:“小海,小海别怕,东哥带你去看医生,很快就没事了。”
忽然乔海的身体抽搐起来,嘴里冒出暗红色的血沫,顺着他脸颊流下来,染到解东渠身上。
他满脸是血,解东渠内心剧痛,颤抖着手想要帮他擦干净,可怎么擦也擦不完。终于他崩溃了,泪水涌了出来,哽咽道:“小海……”
乔海的眼睛暗淡了些,甚至有些失焦了,却还是在看着解东渠,唇角微动,似乎是想努力地对解东渠笑一笑。可他现在太痛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对他们,因为他只是个小傻子啊。
他被很多人嫌弃,只有奶奶和解东渠不嫌弃他,奶奶睡着了,他现在也要睡着了。
但他不想让解东渠哭,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想要跟以前一样,把他的嘴角支起来,然后告诉他,要笑。
可是他的手才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落了下去,那双永远单纯明亮的眼睛,彻底地暗淡下去了。
怀里的人闭上了眼睛,恬静得仿佛睡着了一样,只是再无气息。解东渠表情空白了几秒,嗓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小海?”
自然没有人会回答他。
他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空白逐渐转为悲恸,紧紧地抱住乔海,失声痛哭起来。
他怀着目的来到这边,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现在这个他当成亲弟弟一样对待的孩子,为了救自己惨死……
他那哭泣的模样实在太真实,那种发自内心的悲伤足以感染任何一个人,现场逐渐响起克制的抽泣声,镜头外的工作人员们都面色不忍地看着场景中的人。
监视器后的邵翼鹏默默点了点头,特写镜头里闻述眼睛通红,嗓音沙哑,脸上的每一处肌肉都在淋漓尽致地诉说着他的绝望与痛苦。
很多演员包袱重,连哭也要追求好看,束手束脚放不开,这样就少了真实感,观众自然也没法共情。
他也看过一些闻述的哭戏,在不同的情境下,他的处理方式也不同,无论是压抑的、崩溃的,甚至是喜极而泣的,他都能完美演绎,不愧是影帝。
米米手里团了张纸巾,连眼睛都哭红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声地跟李芸咬耳朵:“芸姐,呜呜,好可怜啊。”
李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在拍戏呢,假的。”
“我知道。”米米点头,随即拿出了手机,鼻音很重地说:“我要拍下来,也就只有拍戏时能见述哥哭了,述哥的哭戏可是一绝啊。”
李芸:“……”
那边的戏还在继续,只差最后一点就结束了。
黑涩会们见乔海死了,顿时就有些慌,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闻述也一起解决了。可当他们要动手的时候,警察冲了进来。
解东渠的那位朋友很有背景,在收到资料后,一方面对其中的黑暗大为震撼,一方面又担心他的安危,思虑再三后,找到了更高一层的人。上面在知晓这件事后,震怒之下,立刻成立了专案组,前往安平村进行调查。
朋友也随警车来了,当他和警察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坐在地上、满身是血的解东渠……
“咔!”邵翼鹏站起身,鼓掌:“完美!”
戚嘉澍听着四周传来的整齐鼓掌声,微微动了动身子。即便导演已经喊了停,但闻述依然紧紧地抱着他,并且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闻哥?”他轻轻唤了声。
闻述:“嗯。”
他的音色本来就偏冷,此刻因为沙哑,便有种说不出的性感,有钩子似的,戚嘉澍很喜欢。
忽然很想听闻述用这种嗓音在他耳边说话……
闻述虽然已经松开了手,但还是维持着半抱着戚嘉澍的姿势,戚嘉澍躺在他怀里,舔了下干燥的嘴唇,露出个略带俏皮的笑容:“已经结束了。”
青年粉色的舌头缓缓扫过唇缝,原本苍白染血的嘴唇红润了些,而他那笑容异常生动,完全不是刚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闻述闭了闭眼睛,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把戚嘉澍扶了起来。
导演迎了过来,举着两个大拇指:“非常好!情绪很到位!”
戚嘉澍欢欢喜喜地去看回放了,闻述看着他的背影,心情越发不妙。
“怎么了?”李芸关切地走了过来,眉心微拧:“是不是情绪太激烈,还没出戏?”
“有点。”闻述点头,捏了捏眉心:“缓一下就好。”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在看见那个人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恐惧,那种区别于演戏的,真实的恐惧。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要永远地失去这个人,再也无法与他见面的悲伤感,然后发自内心地痛苦。
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一方面觉得困惑,但又无法排解这种情绪。
李芸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温声说:“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