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马车缓缓停在驿馆前。许是因为赵太傅生辰将近,宗亲和官员们都扎堆前来,驿馆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谢疏钰正要带卫淼下车,就见自己那位堂弟也大摇大摆地摇着折扇进了驿馆,他动作一顿,想了想回到车上,说“驿馆人多眼杂,找间清净的客栈。”
省的卫淼和谢承遇上,那家伙又要纠缠。
经过方才短短的一面,谢疏钰已经把谢承视为眼中钉。但谢承毕竟是恭谦王府世子,他的堂弟,对谢承下手肯定没有齐帧那样容易。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在那之前,谢疏钰不希望谢承再与卫淼碰上。
一行人便重新启程,沿街寻找客栈。然而天公不作美,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转眼间乌云密布,不多时响起两声惊雷,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这场雨来的迅疾,众人都没有准备,街巷上商贩纷纷推着小摊四处逃窜,行人踩着雨水奔跑,霎时乱作一团,谢疏钰只得选了最近的一家客栈落脚。
随扈先进门打点,谢疏钰下车,一手撑伞一手打开车门,“水水,下来。”
此时正是雨最大的时候,雨水汇聚成汨汨小溪向低洼处汇聚,形成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水坑。谢疏钰就站在水坑里,朝卫淼伸出湿淋淋的手。
卫淼看看脚上的珍珠绣鞋,忽然有些下不去腿。
这双珍珠绣鞋是今年新做的,她一直舍不得穿。今儿和钰哥哥出门,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地上这么多污水,肯定会弄脏她的鞋子。
卫淼伸了伸腿,犹豫着,“钰哥哥先……先去,雨停了水水再来。”
说着便要往马车内钻,然而她那点小心思,又怎么瞒得过谢疏钰。男人一眼看穿,似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紧接着,一截铁臂就箍在了她的腰间。
卫淼一怔,尚来不及挣扎,就感觉耳畔一热。
“别动。”谢疏钰贴着她的耳朵说,“哥哥抱你。”
卫淼身子娇小,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谢疏钰一手抱起她,一手撑伞,毫不费力地踏着雨水进客栈,脚下泥水飞溅,在他玄色的衣摆上晕开一片深色。
进了屋,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狼狈,唯独卫淼干干净净,和刚出门时没什么两样。
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充盈的满满当当,卫淼踮起脚尖,用手帕在谢疏钰脸上擦了擦,“谢谢……钰哥哥。”
然而谢疏钰好似不领情,不冷不热说了句,“娇气!”
卫淼撅起小嘴,正欲发作,又听谢疏钰认命一般,道∶“罢了,总归是我养的,娇气就娇气吧。”
他们一行人才进客栈,便吸引了众多目光,尤其坐在机子上绣花的几个姑娘,偷看谢疏钰几眼,脸悄悄红了。
太子龙章凤姿,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谢疏钰今日身着玄色绘金锦袍,头戴玉冠,即便行车半日突遇暴雨,也丝毫不损他的仪态。
这样的男人具有迷惑性,对女子来说,第一眼只觉得他温润谦和,第二眼就坠入情网了。
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客栈里都叫她孙大娘。孙大娘笑着过来招呼,“这位公子,住店吗”
谢疏钰嗯了声,并不多言,一个眼神冯宝财便上前打点。
这处客栈名唤东篱居,环境还算雅致,二楼空着几间客房,住二十多人完全没问题。
打点好后,一行人将大大小小的箱箧搬上楼,孙大娘这才注意到人群中,有个极为标致的小娘子。
孙大娘上前搭讪,朝卫淼递过去一把炒花生,“这是哪来的仙子,今儿竟落到我店里来了,小娘子今年多大了”
孙大娘面善,卫淼也没多想,乖乖回道“十六。”
“哦——”孙大娘精明的目光暗自在她身上巡眨,“小娘子是哪里人”
话音刚落,就感到身上一凉,谢疏钰望向孙大娘,唇角仍勾着三分笑,目光却极冷,“问的有点多了。
短短几个字,让人遍体生寒。孙大娘一哆嗦,愣了愣才恢复如常,“瞧我这张嘴,被漂亮的小娘子迷住不会说话了,公子莫怪,莫怪!”
这夜平静地过去,翌日谢疏钰要去赵太傅府上。他出门时卫淼还在睡,顾念她昨儿赶路累了,谢疏钰就没让人叫醒她。
简单用过早膳,出门前谢疏钰叮嘱香草∶“孤不在,多派几个人守着她。”
香草应下,水水姑娘的事她可不敢马虎。
从客栈出来,谢疏钰骑马沿街道而行,不多时,就见不远处的城墙上贴着几张告示,一群百姓围在告示前议论纷纷∶
“可不是,听说桂花巷又丢了几个人,小到六岁的孩子,大到十五岁的姑娘,没一个能逃过哟。”
“听闻那花妖作案后都会留下一支石榴花,可真邪乎。”
……
知道太子在意这个,冯宝财自觉揭下一张告示呈上,谢疏钰看了看,这才明白所谓的花妖案,原来是一桩人口失踪案。无论年龄大小,顺源县已经陆陆续续有二十来人失踪了。
谢疏钰沉声道“孤记得,顺源县县尉是魏潮”
“正是。”
人口失踪不是小事,谢疏钰眉心微皱,冯宝财知道,这位新科武状元只怕要遭殃了。
赵繇的府邸坐落在顺源县近郊,骑马半个时辰才到。如今府邸上只有赵繇和夫人常住,子女孙儿们仍然住在酆京。
听闻谢疏钰今日要来,赵繇早早地就候在门口了,见了谢疏钰笑呵呵迎上来,“臣,参见殿下,殿下———”
谢疏钰抬了一下赵繇的胳膊,温声道“太傅免礼。”
自从赵繇致仕后,两人也许久未见了,看得出来赵繇心情极好。他引着谢疏钰进屋说话,亲自烹茶。
“殿下大忙人一个,怎还花费时间在老臣身上。顺源县路远,这趟出来又该耽误不少公事吧”
谢疏钰啜了口茶,雾气在他四周缭绕,语气仍是淡淡的,“无妨,公事总是做不完的,太傅身子近来可好”
赵繇笑得开怀,“都好,都好。”
叙旧片刻,话题渐渐转向朝事,赵繇这几年虽不在朝中,但时不时有学生,老友上门拜访,消息一点没少。
“听闻近来圣上崇奉道法,已经搬去紫霄观许久未归了”
年岁渐长的顺安帝这几年迷上长生,宠信道士时常幻想着寻仙问药,去年干脆将一摊子事甩给东宫,自己上道观修行去了。
虽说是修行,但又带上了几位妃嫔,简直荒唐至极。朝中言官弹劾的折子往紫霄观上了一道又一道,但都被章首辅拦了下来。
章首辅巴不得陛下不务正业,这点上谢疏钰倒是和他一致,反正那位皇帝陛下,在皇宫里也是废人一个。
谢疏钰道“随陛下去吧,总归他不在,就没人拖孤的后腿。”
赵繇知道父子二人关系不好,便咳嗽一声揭过了这个话题,说“对了,殿下在顺源县城中,可有听闻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花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