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居的这段小插曲第二日就揭过去了,但花妖案仍然未破,谢疏钰便打算再留些时日。好在没多久,这桩案子终于有了进展。
这天谢疏钰在县衙和魏潮议事,他们跟前的长案上,一摞摞公文堆叠的跟小山似的。为了那该死的花妖,众人已经熬了几个大夜,这会眼睛通红。
“殿下,您听说过循仙教吗”
大梁道教众多,这循仙教便是其中一支,不过循仙教教徒分散,大部分分布在乡野。花妖一案,眼下所有证据皆指向这支神秘的循仙教。
谢疏钰漫不经心转动手中玉扳指,“略有耳闻。”
在大梁,只要百姓安分守己,不触律法,朝廷是不管他们信什么教的。
谢疏钰对这支循仙教的了解,来自数年前北征时,军营里有个士兵突然自焚,嘴里念叨着"信循仙者,得永生。”
当时他就对这个循仙教没好感,信教是一回事,忽悠人就是另一回事了。世界上,哪来的永生。
魏潮道∶“根据咱们耳目的消息,眼下循仙教教徒就聚集在顺源县周边的五排村,臣明日带人过去看看。”
谢疏钰望向他,道“孤与你同去。”
魏潮不解,登时急红了脸,“殿下这是不信任臣”
倒不是不信任,只是谢疏钰觉得这循仙教实在阴险至极,都能把人洗脑的自焚,嘴皮子功夫肯定厉害。
魏潮虽是武状元,一身力气,但毕竟年纪摆在那儿,遇上一些花言巧语的,可能应付不过来。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众人分开做准备。
临走前,谢疏钰眸光一偏,正好见一只五颜六色的东西自魏潮袖口滑了出来,细细一看还挺眼熟。
谢疏钰抬眼,“魏大人手腕上的……是五彩绳”
魏潮有点不好意思,笑说∶“正是端阳佩戴的五彩绳,一位妹妹送的。”
这种样式的五彩绳很常见,谢疏钰凝神望了片刻,没多想,只是把玩手中杯盏,说∶“孤也有,只是今日没戴出来。”
“殿下妹妹送的”魏潮多嘴问了一句。
若是以前,谢疏钰肯定回答是,但这次不知怎的,他迟疑片刻,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深夜回到东篱居,卫淼已经睡了。香草带人守在屋外,见殿下来了赶忙起身。
"殿下可用过晚膳了水水姑娘一直闹着要等您一起用,后来实在等不住,只能先用了。"
那个小东西贪吃,肚子还饿得快,一天少一顿都不行。
谢疏钰目光盯着那扇门,“她今天吃了几碗”
香草答“吃了两碗,还有一盅芋奶羹,水水姑娘的胃口一如既往的好。”
这几天都在忙花妖案的事,谢疏钰早出晚归,好几次都是匆匆和卫淼打个照面就离开了。
不知为何,今晚想见她的感觉特别强烈。
于是,他推门而入,叮嘱香草∶“在外头守着。”
香草愣,到嘴巴边上的男女有别只能重新咽回肚子里。别说殿下深夜想进水水姑娘的房间,就是想做点别的什么,谁又拦得住呢
才进屋,谢疏钰就感觉清甜的香气倾泻而下,将他包裹。靠近床边,耳畔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卫淼已经睡熟了,小姑娘睡觉的姿势也一样的乖,她总是习惯将被衾裹成圆圆的一团,紧紧挨着墙。
谢疏钰坐下,随着床边塌陷,卫淼似有所感,哼哼唧唧靠近抱了上来。
"钰哥哥,抱————"睡梦中,她吃语道。
似乎依赖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随时随地,只要感觉到谢疏钰的存在,卫淼就会自动靠近。
谢疏钰摸摸她的小脑袋,语气无可奈何,“再这么缠下去,孤就不想做你的哥哥了。”
"乖水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没人回答,只有少女的呼吸落在他的掌心。
谢疏钰没在屋内停留太久,出来后嘱咐香草∶“孤明日要外出,带人守好她,若水水伤了丝毫,你也不必在东宫做事了。”
被东宫丢弃的人,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扔进皇陵喂野狼,要么断手断脚割舌头。
香草一下提起十二分心,“是”
翌日,东方尚未泛起鱼肚白,谢疏钰和魏潮就带人出发了。出了县城一路向东,不多时就来到五排村周边。
天色尚早,五排村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鸡鸣和狗吠。精兵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把五排村围了个严严实实。
正要趁夜色掩护入村,忽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从一处破土墙后钻了出来。以防坏事,谢疏钰让人把他抓起来。
那人哪里是这些精兵的对手,三两下被制的服服帖帖,带上前来时嘴里不住喊着官老爷饶命。
他实在太吵,魏潮正想恐吓几句,谢疏钰手中马鞭已经甩在了男子身上。
他语气森然,面目冷肃如同修罗,“再喊一个字,孤送你见阎王。”
经盘问,此人名叫卫五,是卫国公府的一名田地管事,就住在距离五排村不远的四排村。不久前卫五的媳妇说要到五排村看望嫂子,谁成想这一去就没消息了,他这才连夜来找。
卫五的话,谢疏钰和魏潮没有全信,但不难看出,这个小村庄,确实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不多时,精兵分为两路进村,谢疏钰带人挨家挨户搜查,很快便发现,家家户户都是空的。原来五排村的人这会都聚集在祠堂,听循仙教讲经。
众人赶到时,简直被眼前的场景惊掉了下巴。只见祠堂燃着香烛,正中央设祭坛,这会祭坛上正绑着一个剥的精光的活人,一群人围在他身边见证神女施法,送此人成仙得道。
所谓的成仙之法,便是施以火刑。
天子脚下,竟有这等荒唐的事。一声令下,官兵登时冲进祠堂,砸了祭坛,香烛,所有人被绑押回县衙大牢。而这几日失踪的孩子,妇女也在祠堂后的柴房内找到了。
原来,循仙教由一对姓桑的兄妹领导,专门以成仙之道诨骗财物,拉人入教。但要想拉人一开始没有好处是不行的,循仙教便承诺只要入教就每人送一斗米。
而买米的银钱,就来自拐卖孩子和妇女。
魏潮带人清点过后,气急败坏道“那对姓桑的兄妹,跑了其中一个男人吃了我一刀,应该跑不远,殿下,臣这就带人去追!”
天亮时分,五排村满地狼藉,哭声震天,直到四周重新静下来,一处隐秘的茅房内,才钻出两个脏兮兮看不出模样的人。
桑柔搀扶着兄长,咬牙切齿“伤你的那人是乌嘉福的儿子,我看见了!那个老虔婆,当年就该让桑云把他儿子一并拐走,兄长,你撑住!”
话虽如此,但桑泉挨了一刀,伤口不浅血流不止。五排村眼下还留守着官兵,他明白这样下去两人被抓是迟早的事,于是狠狠心,说∶
“兄长去引开官兵,你想法子逃走,记住,只要活着,不愁日后没机会报复那个老虔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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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霞光沉沉,雾色霭霭,转眼便到了黄昏时分。
这一天的顺源县,没像往日那样宁静祥和,从中午开始人群就陆陆续续往县衙聚集,边走边议论纷纷,说起循仙教的事,无不惊诧。
“那天杀的循仙教竟是花妖案主谋,亏我前几天还收过他们一斗米。”
"拐卖孩子女人,依我看心眼是黑的。听说这件事惊动了当今太子,太子也来顺源县了?"
“太子圣明,我以后再也不拿他吓唬孩子了。”
……
街巷上,无论做生意的小贩还是品茗的茶客,都在讨论循仙教。声音实在太多太大,想不传到东篱居都难。
卫淼打开窗子支着下巴,安安静静听了一会觉得无趣,转头问∶“香草姐,钰哥哥……何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