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府正堂,乌嘉福返回的时候,两拨人还对峙着。
也不知道魏潮对卫长东下了什么狠手,反正这会卫长东躺在地上,疼的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只能用恶毒的眼神紧紧盯着魏潮。
魏潮自然不怕,他用的都是巧力,卫长东身上虽没有伤口,但实际上骨头都断了好几根。魏文彬也神态自若,一副完全把这里当作自己地盘的样子。
父子一人见乌嘉福出来了,赶忙迎上去。
“母亲,结果如何?”
“公主,她……她是不是我们的小囡囡?”
两个加起来六十多岁的大男人,平时面对凶神恶煞的土匪,波诡云谲的朝局都未曾皱过一丝眉头,这会却紧绷着脸,说话结巴身上不住地冒汗。
魏潮和魏文彬,此生从未这么紧张过。天知道,乌嘉福带卫淼回房间的这短短几刻钟,他们比等待宣判的死囚还煎熬。
同样煎熬的,还有卫长东和杨氏。这对夫妻十多年前做过亏心事,心虚的很。虽然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魏文彬和长公主的孩子不可能是卫淼,但往往就是这样,越不希望什么就越来什么。
乌嘉福含笑点头,那一瞬间,魏潮和魏文彬如释重负,怔愣许久后,两个大男人不约而同红了眼睛。
魏文彬短暂的失神后,哈哈大笑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囡囡……爹终于找到你了。”
魏潮更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娘,妹妹在哪儿?”
“让她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好跟我们走。”
一家三口光顾着高兴,都忘了卫长东和杨氏的存在,还是过了许久,杨氏颤抖着双唇,不可置信道:“公……公主,小六娘养在我膝下多年,我早已把她当成我的孩子,你说她是你的女儿可有凭证?”
乌嘉福冷哼,“少在本宫面前搞假惺惺那套,你们苛待本宫女儿的账还没算呢!”
杨氏惊慌,“我……我把卫淼视为己出,何时苛待过她?公主莫要血口喷人。”
但这会,乌嘉福没精力和她扯皮,反正已经报官了,一切自有京兆尹定夺。况且,乌嘉福也很想弄明白,她的小囡囡当年明明是被桑云偷走的,为何来到卫国公府?
卫长东仍不死心,趴在地上恶狠狠地威胁,“等京兆府尹大人到了,我……我定要告你们强闯民宅,恶意伤人,抢夺我的女儿!”
“长公主和魏大人不知道吧,我与恭谦王是姻亲,我的嫡女定下的夫君是恭谦王府世子!”
魏文彬直接笑了出来,“我管你女儿要嫁世子李子,那又如何?又不是卫国公嫁!”
卫长东忍着疼,目眦欲裂,“京兆尹府尹乃是恭谦王的远房表亲,等着看吧,他会帮你还是帮我!”
且说着,外面又是一阵闹声,是京兆尹的人到了!
京兆尹如今是郑霈任京兆府尹,下面还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尹。郑霈最怕遇上的就是酆京这些勋贵,高门大院里头不知多少腌臜事,人心叵测往往各执一词,吵得人头疼还不能发脾气。
况且酆京人人皆知,卫国公和恭谦王是要当亲家的,他哪里敢得罪。
郑霈带人走了进来,正要发作却怔住了,眼前的人……怎么如此熟悉?
魏文彬拱手,神色如常一笑,“郑大人,好久不见。”
“老……老师?”
郑霈呆住,认出来人登时就不淡定了,热切地拉住魏文彬,“老师何时回酆京的?怎么也不告知学生,学生好设宴答谢老师当年的培育之恩啊。”
当年郑霈还是京兆尹小小的功曹参军,正巧遇上一个棘手的案子,若非得魏文彬答疑解惑,只怕饭碗早不保了。他一直记着魏文彬的恩情,后来在寻找魏文彬之女这桩事上也格外上心。
魏文彬女儿丢失多年,这桩案子早成了悬案。但郑霈还是时不时就会拿出卷宗看看,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故人相见,简单地叙叙旧,郑霈才将目光转到卫长东身上。他一发问,杨氏就哭哭啼啼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
郑霈也是不敢相信,“此事当真?卫国公府小六娘,当真是老师和公主的女儿?”
乌嘉福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将卫淼身上的胎记道出,还拿出那枚玉鹿环佩佐证。
她的话犹有千斤重,每说一句,卫长东和杨氏心就越发沉一分。尤其再看到玉鹿环佩时,卫长东呼吸急促,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枚价值连城的玉佩他岂会忘记!当年无意在卫淼身上发现这枚玉佩时,卫长东本想把玉佩卖了换钱,但转念一想,玉佩在市面上流通,反而容易让人顺藤摸瓜找到卫国公府。
保险起见,他便忍痛将玉佩扔进了井里。想不到十六年后,那枚玉佩,竟完好无缺地出现在卫淼手上。
有胎记,有玉佩,郑霈原本还想滴血认亲,但乌嘉福不想女儿遭罪。她的小囡囡手指那样娇嫩,况且她已经确定的事,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卫长东幡然醒悟,因为害怕,开始撇清关系,“看来,小六娘确实是公主和魏大人的女儿,想不到世间竟有这么巧的事。”
“我并不知晓内情,当年酆京地动,卫国公府为卫氏族人提供庇护之所,混乱之下,小六娘与我的亲生女儿卫瑶抱错了,前几年才换回来。我一直以为小六娘是卫氏旁支的孩子,旁□□家人已经去世,所以将她养在府中,视若己出。”
转眼的功夫,卫长东就换了一副嘴脸,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郑霈与魏文彬关系匪浅,况且有胎记,证物,他还能狡辩什么,还不如好好把小六娘送走,这样当年事还能隐瞒下来。
但乌嘉福和魏文彬都不打算放过这对夫妇,不管怎么逼问,卫长东还是那副说辞。也幸好卫瑶和卫淼的事,他花了不少钱打理,这件事看上去才天衣无缝。
总之只要他不说,没人能猜到,小六娘当年来到卫国公府,是因为杨氏诞下一个死胎。
乌嘉福虽然心有疑虑,但没有证据。她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卫长东夫妇,而且怀疑,卫长东和桑云串通好偷走她的女儿!
郑霈便建议说:“这桩案子时间跨度大,不如这样,小六娘先由公主和老师带走,过几日你们来京兆尹,我们再从头仔细审理。这几日,也收集一下相关的人证物证,诸位意下如何?”
两拨人只能暂且同意。
随着人群散去,卫国公府乌泱泱的正堂,一下变得冷清。事情闹成这样,卫长东和杨氏也顾不上待客之道,直接由人搀着回了屋。
一进院关上门,杨氏就眼泪打着转,大呼小叫命人去请大夫。卫长东此刻躺在床上,疼的奄奄一息。
毕竟是自己的丈夫,杨氏虽对卫长东颇多怨言,但还是有情在的,她心疼的不行,“老爷,你受苦了……”
卫长东喘着粗气,冷哼一声,“无事,死不了。”
他记挂着今日发生的事,久久不能安心:“小六娘与太子关系不一般,我本不愿意放她走,可是,公主和魏文彬步步紧逼不放人也没办法。卫五……卫五那个缺心眼的,当年让他抱一个女娃回来,他竟然抱的是公主的孩子,这不是存心害我吗!”
魏文彬和长公主的孩子丢失这件事当年闹的很大,可以说酆京人尽皆知。丢失多年的孩子竟养在国公府,今天震惊的不止是魏家人,还有卫长东。
他爽快地让人把卫淼带走,一方面是觉得证据太多,自己抵赖不得,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京兆尹再查下去,会把当年的事翻出来。
按照大梁律法,严禁买卖孩童,他命卫五买回来一个孩子,这是罪一,欺瞒恭谦王府骗取两家姻亲,这是罪一。
两条罪行加在一块,若是查出来判流放都是轻的。
杨氏也担心,惴惴道:“老爷接下来怎么办?郑大人说过几日还要去京兆尹,我看公主的样子是起疑心了,肯定会抓住我们不放的。”
越是危机重重的时候,卫长东脑子反而愈发冷静,他轻嗤道:“莫担心,只要一口咬死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他们就没办法!反正小六娘是阴差阳错来的国公府,关我们什么事!”
“再者,卫五已死了,当年的事除了你我,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杨氏恍若梦醒,喃喃:“是了是了,当年我生产时接生的婆子和丫鬟都死了,公主和魏大人想查也查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