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问出口的时候,那鲁老头已经上前扒拉开了白阿杰紧闭着的双眼,再无往日那不着调的样子,整个人认真谨慎,“快些放到桌上去,拖不得了。”一面朝着老刀喊,“把我针包拿来。”
老刀见他如此神色,晓得这孩子果然是处于凶险之际,也没同他扯闲话,颠簸着那残腿转眼竟然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明明见此光景,也不敢再追问秦道几,生怕他一个分心,白阿杰会摔倒在地上。
只一路提心吊胆地跟着到了厅里,这时候沈老爹和另外一个老友已经将两张方桌拼在厅里,秦道几小心翼翼地将那满身血的白阿杰放上去。
听得鲁老头喊,"把灯都拿过来。"
明明急忙去将那角落里没点的烛台都给点了抬过来,恰是此刻巧袖等人被那敲门声惊到,这会儿也赶了过来。
看到白阿杰这副样子,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听着鲁老头要酒要热水,谁也不敢耽搁。
这乱中似又有序,很快老刀就回来了,怀里正抱着鲁老头那个看起来破烂又脏兮兮的包。
这包他们搬进来那日,余娘子想给他拿去洗了,叫他当做宝贝一般,死活不给。
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只见里面倒是干净的,有个乌色的古朴长盒,跟那书画专用的镇纸一般大小。
待他打开,只见里头数根大小不一的金针整齐排列,他热水净手,又已烧酒擦拭过后,指尖夹起金针,看了围在旁边的众人一眼,“老刀留下,其余人暂时出去。”
大家不敢违背他的意思,终究是孩子的命要紧,也不晓得他有什么法子,都连忙退出了厅。
明明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但是她并不冷,就是单纯地害怕,害怕的事情很多,怕沈煜出事,也怕白阿杰撑不下去,更不晓得那白屠夫生死怎样?
她看朝同样紧张的秦道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道几一颗心都还在那山里,听到明明问,只觉得一言半语是说不清楚的,只道了一句∶"那些疯子在山里摆了个祭坛,抓了许多童男童女,又要成年人的心脏,白家父子运气不好,正巧叫他们撞上,好在你喊了庞虎追去,才厮打起来耽搁了些时间。”
也留了些痕迹,所以自己和沈煜找去的时候,刚好雪停了,那皑皑白雪上的血痕,便只是零星半点也扎眼得很,他们寻着这血痕,竟是找到了那帮疯子的大本营。
至于他和沈煜一起出城,完全是个意外。
他原本是有事情要找沈煜,可白天也瞧不见沈煜的人影,太晚了又不好意思上门打搅,就专门让家里的小厮盯着明玥家这大门口。
晓得沈煜回来,他正要过来,便见着沈煜急色匆匆的要出去。
就想着那一路走一路说也行,反正现在沈煜是大忙人,就叫自己这个闲人来将就他吧。
“我知晓的便是这些,来时和衙门那头打了招呼,只是仍旧不放心,这里你顾着些,我得去瞧一瞧。”说罢,也来不及去换身衣裳,出去后马上敲开自家的大门,叫了一队护卫,快马继续往城外山里去。
他这样来去匆匆,还叫了不少人,加上明明家这边动静又大,那已经睡下的秦夫人也被惊扰了,胡乱穿了衣裳,裹着披风就急忙过来。
见着明明一干人等都守在厅外,大雪天的也不见抱着个手炉取暖,而且一个个神色凝重,一时也有些担心起来,“出事了”目光不住地朝紧闭着的厅门里看去。
明明脑子里都是乱的,毕竟又是童男童女又是挖心脏,如今厅里还有个濒临死亡的孩子。
但看着大家都守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而且这么大的动静,后头的孩子们必然是被吵醒了,只同秦夫人说道“白天那案子有了眉目,你先到隔壁小厅里坐会儿。”又让余娘子把炉子生起来,劝着沈老爹和另外一位老神仙马四九去休息。
孟婆子和巧袖去厨房里,准备些羹汤饭菜备着,自己则去后院一趟。
果不其然,这会儿孩子们都起来了,见了明明像是那小鸡仔见着老母鸡一般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一个个满脸担心。
“是有些事儿,只不过你们还小,这大晚上的也帮不了什么忙,现在好好去休息就算是帮忙了。”明明摸了摸耀光的脑袋,随即牵着她去房间。
几个孩子张着嘴还想问些什么,但听明明说的那话,也是有道理的,他们还小,现在去就是添乱,不帮忙就是帮了最大的忙。
所以哪怕每人心中都满是好奇,但也只能忍住,老实回去休息。
明明这个时候其实很欣慰,孩子们没哭没闹,又愿意听话,只将女儿们房间的灯吹了,轻脚轻手关门出来。
便急匆匆到前厅,这边沈老爹等人也还未去休息,与秦夫人一起在偏厅里等着。
大约是过了个把时辰,隔壁终于有了动静。
明明一行人急忙起身过来,只见鲁老头满脸的汗,双手也沾满了血,看似劳累得很,大口地喘着氏
明明见此景,心里咯橙一下,也不敢多问,目光顺着他背后瞧去,只见屋子里那老刀在收拾。便道"鲁老爹您先休息,我进去瞧一瞧。"她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秦道几把白阿杰抱进来的时候,除了那触目惊心的鲜血之外,那白阿杰手脚软塌塌的,一点儿的生机都没了。
所以若是鲁老头没把人救回来,也怨不得他,只叹孩子命苦。
鲁老头轻声应了一句,转身到偏厅里去,余娘子尾他身后进去,给倒了茶水。
而正厅这边,明明刚跨进去,就听老刀吩咐道“命是保住了,只不过得养些日子,庞龙那小子在不在?叫他过来把孩子抱去屋里,这厅里终究是冷。”又吩咐近孩子身,孩子要休息的地方,需要各项注意等。
明明听到这话,惊喜不已,只觉得人生大悲大喜原来是转折是这样地快,她脸上不觉就扬起了笑容,也顾不上答应老刀,就朝着外头喊,“乌韭,快些叫庞龙过来帮忙。”
家里除了沈煜这个成年男子之外,也就是庞龙庞虎兄弟了。
庞虎又在外,眼下不晓得生死如何。
而其余的小厮,不管是八角还是三七南星空青,这些都还是小少年郎,如果能一把将白阿杰稳当抱起
很快庞龙就来了,明明打着灯笼走在前头,直接给送去了鹿哥儿和杜子规的屋子里。
杜子规连忙将自己的床腾出来,那厢明又让南星去鲁老头那里拿了药方子,连夜出门去敲药铺子的门。
这一来回折腾,等那药熬出来给白阿杰灌下去,竟然已经快到子时左右了。
白阿杰的命是保住了,可是沈煜他们仍旧没消息,明明这个时候怕自己胡思乱想,所以坚持认定原剧情,沈煜将来会金榜题名,肯定不会出事的。
一面暗地里在心里求菩萨保佑,又打发八角去衙门那边打探消息。
只说衙门那边在秦道几回来传话之时,卢大人和公孙师爷就亲自领了两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地出城去的。
就是如今也没消息。
不单是他们急,衙门里急,听闻了些风声的老百姓们也急。
偏这等待的时间就过得特别的慢,所有人都心悬一线,便是那往日里话多的秦夫人如今也凝着眉头。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那桌上的茶水换了几回,反正明明都听到了鸡鸣声,靠在椅子上处于一种混沌状态的她忽然一个激灵清醒,倏然站起身来。
这举动把一旁的秦夫人吓了一跳,慌忙问"怎了"
明明摇头,她方才迷迷糊糊的,仿佛听到沈煜他们来了一般,所以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出了厅。
沈老爹本来已经招呼他那几个老友去休息,但他自己又爬起来。那沈煜罪非他亲儿子,但到底是一把米一口水亲手养大的,如今在外没个消息,他如何能安心休息?
所以也一并跟着明明他们在这里候着。
眼下见明玥起身出去,捡起拐杖,脚步也随即紧跟。
一路到了大门口,八角还坐在这里,到底是没这样熬过,如今有些撑不住。见了明明,“夫人,这已经丑时三刻,再等会就天亮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
那雪可不似昨儿白日那样敷衍,这雪花大小足有那宿苜草的花骨朵一般,很快就堆了厚厚一层。
八角起先没这么困的时候,那拿了扫帚将门口清扫了一回,但就这么短短的功夫,又铺了这么些。
眼下过来扶着沈老爹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坐下,又探出身来。
只听明明说道“是啊,都快天亮了,衙门那边不该没有一点消息,我想亲自过去看一眼。”
秦夫人正要说自己同她一并去,便听得一声犬吠,随后这全城的狗都像是被惊扰了一般,忽然狂叫起来。
这让刚坐下的沈老爹也一下站起身来,急道“怕是回来了”
八角得了这话,马上开门,“我去瞧一瞧。”
也是他才出门,约莫就跑出巷子到大街上,明明他们就听到了疾驰的马蹄声,然后是八角欢喜雀跃的声音夹杂着传过来“来了,回来了”
后面他又喊了什么,大家没听到,因为马已经进巷子里来了,借着大门口上悬挂着的灯笼,明明一眼就看到了马背上的沈煜。
只是他穿着那一身月白的锦鼠毛镶边袍子,如今不管是那袍子还是那边缘上的锦鼠毛,如今都满是血渍,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明明连深吸了两口气,脚步略有些慌乱地迎过去,沈煜正好从那马背上翻身下来,专门用雪擦干净的大掌反握住明明冰凉发抖的手,“一帮宵小鼠辈,伤不得我,都是他们的血。”又见沈老爹在身后,“爹快去休息,阿杰那孩子没事吧?他爹这会儿在衙门那边,伤了腿安顿着。”
“没有,亏得有鲁老爹出手,如今有子规和鹿哥儿看着,你别担心,快先去换衣裳,我马上让巧袖把饭菜热一热。”明明回着,一面拉着他要进去。晓得那白屠夫还活着,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沈煜却道“衙门那边诸多事宜,我与秦兄换身衣服,也要过去。”他们虽不是衙门公职,今日之事却有着莫大关系,卢大人那边还要等他们俩的口供。
他这么一说,明玥才发现自己身后的秦夫人早走了。
这会儿也只见秦道几的马拴在门口那石墩上。
于是也不敢耽搁沈煜,只叫他去换衣裳,自己则忙去厨房里,见灶上的蒸笼里温着包子,捡几个拿油纸包了。
出来正好遇着沈煜换好衣裳打算去衙门,只将那热烘烘的包子塞他怀里,“路上吃。”
沈煜有些哭笑不得,既然是替公家办事,那里还能短缺了他们的饭不是?不过既然是明明的心意,也是领了。
走到马旁见她还尾随在身后,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温言细语地劝着∶“这一宿你也累了,快些去休息,天亮我就回来了。”这口气,又仿佛像是哄孩子一般。
明明也不知怎的,刚才一直没他消息的时候没哭,这会儿眼角反而挂了眼泪,声音也有些哽咽,“好。”
这让沈煜见了极为不舍,只催促着她∶“快回去。”
明玥不甘不愿地进了大门,沈煜这才翻身上马离开。
按理沈煜已经完好归来,那白家父子又都还活着,明明该放心才是,可她如何也睡不着,这个时候才想起没叫人去大岚镇通知杨氏,她一晚上不见人回去,怕急得要命。
但再过会儿也天亮了,便想着等天亮再从隔壁秦家那边借个人去传话。
只是她却一点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躺了会儿,还是起来了。才洗了个澡,人清醒了几分,天就亮了。
院子里白茫茫的一大片,屋檐外一脚踩下去,那雪能把整个厚底靴都给全部淹了去。
孟婆子也起来了,“夫人怎起这样早?想不到昨夜这雪如此大,等会我叫乌韭他们几个给清扫一下。
*
明玥应了,便越过小门去秦家借人往大岚镇送信。
等回家来,大伙儿都起来了,简单吃了早饭,那鲁老爹去看白阿杰,见情况还稳定,只让按时喂药,换药一天一次,晚些他亲自动手。
八角这里呢!早就等不及去衙门那边了。
听说衙门昨晚一宿灯火都亮堂堂的,加上大队人马点这火把来回在城里跑,所以早上就有不少人往衙门那边挤过去。
这会儿没等八角打探消息回来,明明他们就从街上得了消息。
昨日发现的这残尸案本来以为是个什么天大的悬案,除了知晓被害人的身份,旁的线索一点都没有,该是要年后才有点眉目。
哪里晓得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帮疯子昨日撞到了刀口上。
至于这刀,便是沈煜了。
明明七七八八是听了不少,还跟自家有关,而且沈煜和秦道几这名字也一下在城中传遍了,好似那盖世英雄一般的存在。
但这些都暂且不论,那帮疯子一般凶残的凶手到底是什么来路,竟是没有一个人提一句。
昨日发现的那个老翁的半具尸体自己是没看到,但白阿杰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她是瞧见了。
胸口上好大一个大口,直击胸腔,像是要把人活生生直接劈开,将他那滚烫的心脏给取出来一般。
也正是如此,昨日秦道几把人抱着进来的时候,两手摊平,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鲁老头也不敢耽搁,只让直接在厅里拼了桌子来做床铺,把孩子放下赶紧救治。
而这一伙人,早前就在汝州作案,近来才到这澜州的,还就在这州府雍城外扎了营地。
这盼啊盼的,家里院子或是屋檐瓦上那雪都清理干净了,八角才气喘吁吁跑回来。
三七给他递了水,等他咕噜噜仰头一口全部喝完,拿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就在大家的期待中开口说道“那伙人是西域来落兰国的,这一路上抓了许多人,还害了那么多性命,就是要复活他们的公主殿下。”
落兰国只是西域诸国中小小一亩三分地,弹丸之国。
前年的时候,因他们干旱,死了不少老百姓,所以便向夏王朝求组,还专门派了落兰国王最疼爱的公主伽罗楼来夏王朝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