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祯没跟刘舜臣这种怂人多废话,他只是拿出沉树人配发的基本款单筒望远镜,在城陵矶望楼上观察了一下敌情。
确认对面焦光启的兵力多寡、分布之后,朱文祯就要求部下赶紧歇息半个时辰,先吃点东西恢复体力,然后正午准时出击。
一来是他的部队毕竟远途赶路过来,肯定会疲惫。二来么也快中午了,不吃东西士兵和马匹都会进一步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
同时,有经验的将领,都知道疲惫之后的士兵,如果只休息一刻钟,那反而会得不偿失,肌肉会变得酸胀、再想发力就难了。
古人未必知道这里面的科学原理是“肌肉在长时间运动后,一旦停下来,就会ru酸堆积、开始排酸”,但朴素的战场经验他们还是有的。
要休息就至少休息半个时辰以上,正好把刚吃下去的东西也消化消化,免得肠痈(阑尾炎),战马也歇歇脚。
这半个时辰里,对面的流贼军却不会休息,他们还在营建封锁工事。
或许半个时辰的时间差,能让他们把营前的壕沟再挖深挖宽那么一尺,但这点负面影响对于骑兵来说区别不大,他们挖沟时多消耗掉的体力,却有可能在后续的战斗中产生更大的负面影响,怎么看官军都是赚的。
……
半个多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时间也来到了午时初刻。
农历六月初正是炎热的时候,烈日当空,焦光启麾下的万余人马,因为扎营、挖沟,伐木,一个个累得跟狗一样。
而且因为大家都在干活,比较疲惫。军中的粮食也是一路上shā • rén抢劫补充来的,米面杂菜不一。哪怕只是简单一锅烩煮成粥,也会比单一粮食种类的饭菜做起来复杂一点、更耗时间,所以流贼军吃饭的时间也会晚一些。
焦光启压根儿没想到官军有可能出城野战反扑,所以他在士兵的吃饭时间问题上,完全没做任何优化处理。
他只是看了一下日头,觉得正午过后天气会越来越热,于是就吩咐大家加急干活,等日头过正午后、午时三刻再吃饭。
这也很符合生活常识,因为夏天最热的就是下午一点钟到两点钟,甚至比正午十二点还热。
连后世的农民工夏天盖房子,都知道十二点到两点要午休。焦光启让将士们午前抓紧时间多干点活、午后连吃饭带休息,已经非常体恤人心了。
谁知,朱文祯这家伙,偏偏就是这么不讲武德。
午时初刻刚过、他就利用官军骑兵先吃完午饭、午休完之后,而贼军还没吃午饭没午休的时间差,打开城陵矶的寨门,带着两千骑兵杀了出来。
“官军居然敢出击?”正在大帐内的焦光启,听到北面敌寨方向的马蹄轰鸣和嘈杂,立刻也顾不得吃饭了,叼了一根当零食的狗腿直接就跳了起来,大声呼喝让士卒列阵迎击。
李定国分给了他足足一万多人马,哪怕有相当一部分是新附军炮灰,可至少也有三四千是老兵,骑兵的数量也不比朱文祯少。
等于是两三千骑兵,加上八千多步兵,应战对面朱文祯只有两千纯骑兵,双方兵力怎么看都有五六倍的差距!
哪怕官军士气高涨、装备精良、休息充分,就能弥合这五六倍的兵力差了么?
焦光启恶狠狠撕咬了一口狗腿,把剩下的随手一丢,满脸狞笑地抽出马刀来,督战让将士们列阵防守,同时骑兵居于两翼,打算等步兵依托新挖的沟黏住朱文祯后,再让骑兵包抄反冲锋。
双方很快就飞速接近,厮杀一触即发。
……
朱文祯在辽东作战多年,不仅跟着曹变蛟打过仗,当初还跟着曹变蛟的叔叔曹文诏走南闯北厮杀,从军也有十几年了。
他跟两位曹将军一样,籍贯上算是山西人。
如果没有沉树人这个蝴蝶效应相救,历史上他本该在洪承畴覆灭时,就随着十三万明军边军主力一起,灰飞烟灭了。
如今的他,每多活一天都是捡回来的。
辽东撤下来的将领中,朱文祯官居参将,是愿意放弃原先身份、跟随沉树人的武将中,级别最高的。
他之所以这么想得开,跟他在杏山、笔架山激战中,落下了一些残疾,被削断了几根手指有关。所以他一只手已经无法握持兵器,也没了身先士卒率领铁骑冲杀的能力。
就算回到北方、继续以原先官职身份在军中任职,也未必有更好的前途。而沉树人对身负荣誉的老兵老将却特别优厚。
凡是隐姓埋名装死洗白的辽东溃兵,沉树人一律保留原有待遇,军饷不好做账他就自掏腰包补足差额。
朱文祯是见过那些残废无用了的老将前辈、晚景凄凉的。这让他对沉树人更加感恩戴德,急于证明“武将哪怕缺一只手,也能继续发挥余热,指挥若定”。
此时此刻,他就腰间左侧悬了一把佩刀,右手握持了一把上个月底刚刚生产出来的转轮shǒu • qiāng,不紧不慢地居于中军,有条不紊指挥袍泽们发起冲锋。
缺了两根手指的左手,无法握佩刀,也无法握转轮shǒu • qiāng,不过却可以用来拨压转轮shǒu • qiāng的转轮和击锤——
沉树人最新列装部队的转轮shǒu • qiāng,自动化程度当然最多也就跟1800年代的柯尔特最老式左轮差不多,所以没法做到“扣一下扳机直接完成转轮一格、上紧击锤、击发击锤三大动作”。
老式转轮,击锤是要手动拨开蓄力、扣扳机只负责击发。所以很多西部片里玩“美式居合”的牛仔,都得左右手配合用shǒu • qiāng,一只手就负责把击锤拨紧蓄力,另一只手扣扳机击发。
朱文祯缺了手指的那只手,用来给击锤蓄力刚刚好,这两个月里,他闲下来的时候,就专注于苦练这一手,他知道这是自己将来继续临阵发挥余热、亲自杀敌的最高效机会了。
一定要利用这一战,证明自己值得沉抚台给的参将待遇!
……
双方很快接近到百步以内,流贼一方仗着步兵之利,很快也开始稀稀落落投放起远程攻击,一时间失石横飞,偶有火铳轰鸣。
流贼因为是翻山越岭而来、长途奔袭作战,火器数量自然也极少。仅有的几门半路投降县城缴获的佛郎机,也都被李定国留在巴陵攻城战场,没带到城陵矶这边。
所以焦光启全军也就两三百支老式火铳,连精准的鸟铳、鲁密铳都没有。强弩也没什么装备,主要就靠大量的弓箭覆盖射击。
焦光启也不懂什么高深的火枪战术,火铳在双方刚刚百步开外时就开火了,用的还是缴获的独头弹。
以滑膛枪发射单颗弹丸、一百多步远,命中率也就非常可怜了。后世曾经有过严密的测试,哪怕是瞄准了射击,单枚弹丸在一百五十码上,命中率也绝对不会到一成,
何况是流贼这边随便瞄准、缴获的器械还年久失修甚至有斑斑锈迹。
两百多枪放完,官军骑兵不过被射落了区区十几人,还不一定都是人被射死的,半数以上反而是马匹中弹、把人甩下来。
好在独头弹也有独头弹的优势,那就是弹丸威力极大,不是铁札棉甲能阻挡的,所以只要中了基本上就是死,至少也是重伤。
这点伤亡当然动摇不了这些算是“准关宁铁骑”的官军骑兵士气。
随后而来的弓箭覆盖,倒是仗着庞大的数量、快速的设计速度,可以确保骑兵冲到面前之前射出三轮,带走了更多官军骑兵。
只是弓箭对铁札棉甲的穿甲率基本上是零,所以只要不被射中面门、手腕,人就不会受到伤害。大多数被带走的,都是马被射伤后甩下来摔伤,这种几乎不会致命,也就留点骨折或者内伤,只要战斗胜利了,都是可以打扫战场抢救伤员的。
“这支官军骑兵很精锐啊?哪里来的人马?”看到官军根本不为远程打击所动,焦光启第一次表情凝重了起来,变得非常重视。他原先见过不少官军骑兵,从没如此沉稳肃杀的。
可惜他已经没时间多想了,官军骑兵很快冲到流贼阵前三四十步远,
然后按照朱文祯事先吩咐的号令、以及这两个月刻苦操练的新战术,让骑兵队暂时调整方向,改为横掠过流贼步兵阵前。
流贼火枪手一共只放出两枪,然后就退到了阵后,此刻已经让长枪手顶了上来,密密匝匝就等着扎战马呢。官军骑兵的突然变阵横掠,也让焦光启猝不及防。
“这是做什么?想模彷鞑子的骑射骚扰不成?要骑射至少也五十步以外,或者再远一点吧?怎么会逼近到三十步内横向通过阵前的?”
焦光启正在错愕,立刻就要下令各部弓箭手重新开始抛射盲射放箭、火铳手也准备重新装弹——
刚才这种战术,他是压根儿没想到的,因为汉人骑兵从来不玩那种类似于鞑子的花里胡哨,都是直接冲的。汉人骑兵自古也没有那么精良的射术,怎么可能玩这些?
所以为了不让远程兵种损失过大,焦光启在朱文祯冲到面前之前,就已经提前让远程士兵退下来一些、前排都是长枪兵顶住。现在想重新让远程兵输出,当然要浪费一点时间变阵调度。
可惜,就在焦光启准备二次变阵的时候,阵前发出了一阵阵剧烈的轰鸣。上千杆明军火器忽然轮番开火,声音虽不整齐,却胜在绵绵不绝,似无止境。
朱文祯的部队,装备了沉树人在大冶的铁场两个月的产能、一共一千两百杆短管双管喷子、后装填使用蜡壳dàn • yào。
外加三百把转轮喷子shǒu • qiāng。
两千人的骑兵部队,有一千五百人是配备了骑用火器的,只有五百是纯近战骑兵。这还是沉树人那边产能跟不上所致,要是产能够,他巴不得所有人都配上火枪。
反正带火枪跟带近战兵器又不存在冲突,带了火枪还是依然可以有强悍的近战武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