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瀚文来到前厅，一眼就看到小六。
身为南宫景身边的第一护卫，小六还是第一次干登门赔礼这种事情，脸上的表情颇不自然。
可沈瀚文半点面子也没给他，一进来就冷着脸开口：
“你来干什么？”
小六面前放着一杯王管家送上来的热茶，还没来得及喝，闻言忙放下茶杯，恭敬答道：
“辰王陛下让我送了些药材给沈姑娘，顺便探望一下沈姑娘的伤势。”
“哼！不必了，辰王殿下的好意，我们受不起。”
小六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几箱子礼物，不甘心道：“沈大人，这些药材都珍贵之极，是我家王爷费了好大心思才弄来的，对沈姑娘的伤势会有极大的好处，我家王爷对沈姑娘并无恶意，您何必将我家王爷的好意拒之千里之外呢？就算他的人得罪过您，可这些药材总是无辜的吧？”
听到这里，沈瀚文心里一动。
这小子人虽然讨厌，说出来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错，南宫景送来的药材，不要白不要！
“东西留下，人就不留了。”
小六倒没生气，恭敬地又行了一礼：“多谢沈大人，小人告退。”
“回去告诉南宫景，少打我家念儿的主意，他不会不知道，皇上已经下旨赐婚了吧！”沈瀚文又冷冷地道。
小六心想，这位沈大人还真会捅刀，知道主子哪儿痛，专往哪儿扎。
沈瀚文让人将南宫景送来的药材都送去了凝香阁，里面不只有药材，还有各种珍贵的食材补品，但他看了也并不心动。
要不是为了念儿，他会把这些东西都扔了喂狗。
所有人都在准备看沈府的笑话，可没想到他们看了一个寂寞。
本来以为沈念儿毁容之后，那些觊觎她美貌的少年子弟肯定会绝足不来，可没想到，沈家比平时还要热闹了几分。
送礼的、探病的，络绎不绝。
守在沈家大门口看热闹的人，惊得眼珠子下巴掉一地！
沈瀚文也大为头疼。
这女儿的脸受了伤，怎么桃花倒是越来越旺了！
难不成这年头，少年子弟们的审美眼光也变了，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偏就喜欢这毁了容的？
＊
辰王府。
“今天秦家二公子又去了沈府，还有、还有狄蒙……还有，静安侯世子也去了。”
小六正在向南宫景禀告，声音越说越小。
南宫景面无表情。
“还有呢？”
小六的头垂得越低：“还有那位南明郡府的小侯爷。”
“呵呵！”
本来以为主子会勃然大怒，没想到南宫景只是冷笑了一声。
小六现在越来越揣摩不透主子的心思了。
“很好。”
过了一会，南宫景抬头看向窗外，天气渐凉，本来郁葱的石榴树也开始飘起了落叶。
一阵风吹过，几片树叶随着风飘飘荡荡地落下来，打了几个旋儿才落在地上。
他凝视着那棵石榴树，不知不觉回到了好几年之前。
那时候的沈念儿大约十岁，而他已经封了辰王，被赐了府第。
沈念儿很喜欢来找他玩，尤其喜欢爬他院子里的这棵石榴树，总是吵着要摘树上还没长成的石榴吃。
有一次趁他不注意，她偷着爬上了树，爬得很高，等他发现的时候，她刚摘了一棵石榴，那石榴还没熟，可她却很高兴，笑得很开心。
看到他，她笑得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大声喊着：景哥哥！看我摘的石榴！
他则一脸厌恶，喝斥她赶紧从树上下来。
要是这丫头在他这里摔伤了，皇祖母又要狠狠地罚他，从小到大，为了这丫头他都不知道被皇祖母罚过多少次了。
他那样骄傲又自负，就连父皇都夸赞的人，却因为她的缘故，总是被太后罚过。
都是这丫头害的！可她却毫不自知，只知道闯祸！
闯完祸后让他背锅……
沈念儿正高兴，哪里下来，南宫景冷脸吩咐：“你们几个上去把她给我抓下来！”
下人们答应，上树去抓沈念儿，她也不怕，反而往高处爬，结果手一松从树上掉了下来。
倒是没摔伤，只是脖子上被树枝划出了一条血痕，可她却哭得惊天动地。
南宫景烦透了，这个告状精一定会到皇祖母那里狠狠地告自己一状，到时候自己又要挨罚了。
他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沈念儿却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景哥哥，我变丑了，你是不要我了吗？”
他没回答，挣开她就走了，头也没回。
当年的他虽然没说话，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他不要！一丝一毫也不想要！就算她没变丑，他也不要！
可现在……
南宫景慢慢地勾了勾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他伸出手，一片落叶正落在他的掌心。
凝视着那片枯黄的叶子，眼底闪过一抹缱绻。
以前没给的答案，他现在给了。
“小六，以前她问过我，她要是变丑了，我是不是就不要她了，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南宫景慢慢地道。
“属下不知道。”小六心里却想，还用问！
“我当年没有说话。”南宫景轻轻地捻起落叶，“但我现在想告诉她了，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她的脸，不管她变美变丑，我都不在乎。就像这片落叶，它长在树上也好，落下来也罢，永远都会在我掌心里，只要我不放，它就逃不开……”
他声音很轻很柔。
小六却不由打了个冷战。
“主子……”他想说什么，可是喉头发干。
南宫景仍是没看他：“备马，我要亲自去趟沈府。”
小六只好答应：“是。”
＊
沈府的下人们都在偷着议论这两天发生的怪事。
“这么多上门的贵公子，好像都不在意咱家小姐的脸被毁了，你们觉得哪个最好？”
“当然是秦家二公子，人品好，武艺好，长得好，还是御封的右骑将军，前途无量！”
“我觉得狄将军家的少爷也很好啊，他是左骑将军，人憨憨的很可爱。”
“还是南明郡府的小侯爷好，要说好看，他长得比别人都好看！”
“要说喜欢，我还是最喜欢辰王殿下，他简直就是我心里的白牡丹，没人能比得上。”
“小侯爷好！”
“辰王殿下好！”
“嘁，辰王殿下再好有什么用，咱家老爷最不待见的就是他了，没看到他派来的人，老爷都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吗？”
“你们都啥眼光啊！要是我说，静安侯的小世子也不错的。”
“……”
听着下人们的议论，沈瀚文面无表情地从窗外走过，进了自己的书房。
王管家送上一杯茶来，顺便偷瞧了一下自家老爷的脸色。
“老爷，您别生气，我这就罚那些乱嚼舌根的家伙们。”
沈瀚文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算了。”
他倒没怎么生气，只是这两天他也的确为这件事烦恼。
“你觉得，哪个好？”他突然问。
王管家打了个愣，才反应过来老爷问的是什么，他不禁头大起来。
“都、都挺好。”
这是实话。